小六覷著她的神色,輕咳了聲,道:“八小姐,該動身了。”
“小姐!奴婢得跟著您一塊去!”圖蘭慌忙伸出手扯了扯謝姝寧的衣袖,“您一個人去,奴婢哪裡能安心。”
謝姝寧失笑:“你跟著去一塊給東廠做花肥嗎?”
小六方才可明明白白地說了,汪仁有令,隻準她一人入內,旁人概不得進,不然剩下的可不就隻有做花肥一條路。沒有法子,圖蘭跟吉祥隻能暫且在外候著,隻讓謝姝寧跟著小六一道離開。
待人一走,圖蘭便恨恨地一腳踢在了車轍上,憤懣地道:“你家主子是什麼金疙瘩不成,還得我家小姐去涉險。”
她原先看待燕淮,倒覺十分順眼,如今再想一想,卻是氣不打一處來。仔細一回憶,這位燕大人,可不就是實實在在的掃把星?好事沒遇上過,壞事全叫他給碰上了,還總有法子回回都跟她家小姐扯上關係。
這般想著,圖蘭不禁想起了當初她們跟雲詹先生一道在平郊外遇到燕淮的事來。
那一日,可差點叫她們都丟了命。
她惱火地瞪向吉祥:“要不是你懷疑我家小姐,她何必冒險前去!印公上回就生了小姐的氣,也不知如今氣消了不曾,若是不曾消氣,小姐這一去豈非就成了羊入虎口?”
“怪我?”吉祥雙手抱胸,靠在馬車上,“你家小姐是因為旁人一疑心就立馬要表明清白的人?”
圖蘭被噎了一噎,沉思一想,似乎還真不是……
吉祥繼續道:“她八成是為了大小姐。”
寧安堂裡的燕大小姐,真論起來,世上隻剩下了燕淮這麼一個親人。她活著本就不易,哪裡還能再承受一回失去摯親的傷痛。
圖蘭心思簡單,聽得這話,原本合該立刻就相信了才是,但這回她略一琢磨,便回過味來。她悄悄打量著吉祥,嘴裡發出一聲嗤笑,心中小聲腹誹著:難得也叫這自詡聰明的家夥笨了一回。
帶著森森寒意的空氣卷進肺腑,叫人精神一震。
為了幫燕大小姐,固然是她家小姐去見印公的緣由之一,卻並不是唯一的。
身為謝姝寧的貼身大丫鬟,因為會武,比平日裡玉紫幾個跟著她的時間還要多上一倍,可謂是謝姝寧平日裡睡覺要翻幾個身她都清楚。她家小姐的那點異動,她又怎麼會錯過。
——就連謝姝寧自己,隻怕都不曾發覺。
圖蘭頓時驕傲起來,深吸了一口氣,斜睨著吉祥,嘿嘿笑了兩聲。
吉祥皺著眉頭瞥她一眼,“你可是已經準備妥當了?”
“準備什麼?”
“萬一事情不順利,出了意外,你就沒想過如何應對?”吉祥看她一臉疑惑,隻覺眼皮一跳。如果謝姝寧一去不返,又或是無功而返,後頭要做的事,那可都是少不了的。不論做什麼事,都得先做好最壞的打算。東廠在汪仁的統率下,多年來愈發練就了銅牆鐵壁,成了皇城邊上最硬的一塊骨頭。但曆任成國公手下的鐵血盟,也不是吃素的。
真到了非撕破臉不可的地步,也隻有血洗東廠一條路。
吉祥的神色漸漸凝重起來。
最後的這條路,乃是最壞的一條路。
即便他們成功了,這偌大的西越朝,隻怕也得沒了他們的容身之處。
燕家,也會立即被從曆史上一筆抹去。
眨眼間,吉祥心中已是千回百轉。
圖蘭向來猜不透他的心思,見他如此,隻得也正色道:“沒想過……”
這事來得急,謝姝寧也急,哪裡來的時間先部署一番再說。思及此,圖蘭麵上的神色就有些懨懨起來,“若是你早些查到,如今也就不必這樣急了。”
她聽說,哪怕是個鬼進了東廠,也得脫層皮,更不必說是個普通的人。
保不齊,燕淮已經死了。
圖蘭想著抿了抿嘴,不敢將這話說出來叫吉祥聽了去。
這麼一來,自是再拖不得,拖得一分這事就危險一分。不過她家小姐火急火燎,失了冷靜,也是樁怪事,若非她一早就隱約察覺了些不對勁,現如今是說什麼也不相信小姐沒瘋的。
那可是東廠……
裡頭等著她的可是那喜怒無常的印公大人……
圖蘭歎了一聲,臭著臉蹲下身去,看著角落裡一溜不知哪冒出來的黑蟻,排著隊匆匆爬過。
兩刻鐘後,謝姝寧見到了汪仁。
汪仁正坐在鋪了厚厚水貂皮褥子的寬椅上,低頭在看一把女子用的紈扇。
人人都知他畏冷,但此刻他看到謝姝寧入內,竟拿起扇子朝自己扇了扇,似乎故意要將這柄扇子映入她的眼簾。
白玉扇柄下垂著水青色的流蘇,扇麵上繡著精巧細致的花朵,密密麻麻,一重疊過一重,叫人看迷了眼。
這樣瞧著,似乎就隻是一柄用來障麵的普通紈扇。
然而謝姝寧方一站定,便眼尖地發覺了這柄扇子的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