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手筆買下的宅子,修葺一番後便瞧著很是不錯。燕嫻喜歡清淨,故她所要住的院子,必定就是這宅子裡最為僻靜之處。燕淮身邊都是粗漢子,其中最能拿來當丫鬟婆子使喚的人,也隻有個如意而已。饒是燕嫻,她身邊也隻有一個啞婆。
偏生圖蘭有了身子,眾人都掛心著誰也不敢叫她操勞,隻準她在屋子裡呆著好生養胎,新房那邊的事,她也就無法插手幫忙。
這當口,再尋了牙婆買人,是萬萬不妥的。所以到了最後,這布置新宅子的人手,就都成了謝姝寧派去的人。
卓媽媽得了吩咐,領著幾個丫鬟婆子悄悄過去。一個兩個都是手腳麻利的,花了兩三日,匆匆收拾了一番,倒也差不離。燕嫻也微鬆了一口氣,她雖有心,但精力到底不濟,又不舍得叫彆人來著手準備兄長的婚事,便在等宅子的事告一段落後,專心致誌地打點起了聘禮。
時間緊,結親的一應流程便也走得快。
時間如同指間沙一般,在不知不覺間便儘數溜走。
似乎隻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燕淮那廂來催妝的日子。此時的規矩,男方催妝的日子,通常在迎親的前三日。男方的催妝禮到後,晚些時分,女方便要派人往男方送妝去了。
故而北城這邊一大早便跟著忙活了起來,處處張燈結彩。
廊下來來往往的仆婦臉上皆帶著笑意,角角落落裡都是一派喜氣洋洋。宋氏也高興,親自張羅著眾人在窗上貼雙喜,又在簷下一一掛起了大紅的燈籠。仆婦們三三兩兩聚在一塊做著事,或拿了帕子高高爬上梯子仔細擦拭起了簷角,或抓著笤帚彎腰瞪眼掃去磚石縫隙間的漬垢,又有人趕往花廳,將裡頭一早安置好的桌椅仔仔細細都抹了一遍。
用桂圓烹煮的茶已能用得,熱氣循著鍋沿嫋嫋升起,散發出一陣陣清甜的香氣。
有婆子抓著小小的銅勺,一勺勺將待客用的桂圓茶往汝窯白瓷的小碗中。
伴隨著陣陣甜香,遠處的天際上現出了幾抹橘色。
冬至領著人在胡同門口候著。這熱熱鬨鬨的氣氛,便一路從宅子裡蜿蜒著在整條胡同裡彌漫開來。
依宋氏的意思,她始終是嫁女,總不能叫阿蠻悄無聲息地便出了門。何況他們先前便都已商量好了,這納成一事,照例而行。婚事不能大辦,卻不能不辦,該有的還是少不得。
約莫半個時辰,胡同外漸漸有了人聲。
等到人影變得清晰,冬至便轉頭對候在那的幾個小廝使了個眼色。
隨後,火花一閃,胡同口響起了一陣“劈裡啪啦”的鞭炮聲,引得各家都忍不住悄悄打發了小廝丫鬟推門探頭來看熱鬨。
薄煙彌漫,大紅的紙屑隨風而起。
震天響的鞭炮聲中,由東城而來的催妝隊伍,抬著大紅漆金的催妝盒子,朝著胡同深處而去。
汪仁也記著今日是催妝的日子,一早便帶著人到了宋氏跟前,幫著忙裡忙外,儼然一副主人家的模樣。眾人見得多了慣了,竟也無一人覺得怪異,隻拿汪仁的出現當日常吃飯睡覺一般的事看待。
這會,他便站在花廳門口,仔細打量著來催妝的人。
打頭的兩個,一個是他熟悉的吉祥,另一個卻是是他不曾見過的,站在吉祥身後的那一個,亦是陌生麵孔。
汪仁眯了眯眼睛,佯作不經意地將視線落在了吉祥身上。
吉祥便上前半步,先指了站在身後的年輕人方要開口,卻見汪仁忽然張了張嘴,道:“可是錦衣衛的人?”
此言一出,下頭幾人都不由得微微一怔。
“握慣了繡春刀的人,即便空了手,卻還是易露痕跡。”他漫不經心地解釋著。
被看穿了身份的年輕人,便也不多加辯駁,隻垂眸同他見禮:“秦南見過印公。”
名喚秦南的年輕人,出自燕淮手下的鐵血盟,兩年前被他提拔著塞入了錦衣衛所,分管鐵血盟的情報網。今日他來,一則當然是為了送催妝禮,二來卻也有更為重要的任務。
汪仁並不知內裡詳情,可猜出他是錦衣衛的人後,神態便有些怪異起來,上下打量著秦南,卻並不言語。
吉祥便又看向原本站在自己身側,穿了身真青油綠色懷素紗衣的青年為汪仁介紹起來,“這位是主子的師兄,昨日方至京都。”
“見過印公。”話音一落,麵貌俊美的青年便從善如流地問候了一聲。
汪仁聞言,眼神微變,幾不可聞地呢喃了句“師兄”,而後溫和地笑了起來,對站在那的青年頷首示意,打著哈哈:“一路舟車勞頓,怕是累壞了吧,快請裡頭坐。”
頂著大日頭說了幾句話,眾人也都熱了,聽了這話便朝著花廳裡頭魚貫而入。
生得豐神俊朗的紀鋆,麵有倦色。
吉祥的話不曾作假,他的確昨日才至京都,也才終於在時隔數年後再次見到了十一。
他也方才知道,十一馬上就要成親了。
得知了這個消息後,他懷揣著的那些大計、野心,便都不便趕在這當口拿出來說了。
多年未見,一切都還得慢慢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