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便讓梁思齊得以肯定,紀鋆是有資格同自己談事的,他也因此願意親自赴會來見紀鋆一麵。
雅間的門被重新閉合,嚴絲密縫。
梁思齊一步步往裡頭走,朝著臨窗的酒桌靠近,笑聲渾厚:“世子爺喜歡竹葉青?”
紀鋆也笑:“梁大人不喜歡?”一麵親自提起酒壺沏了一盞,用根手指輕輕推到梁思齊麵前。
“喜歡,自然是喜歡的。”梁思齊哈哈笑著在紀鋆對麵的椅子上落了座,笑意卻並未深達眼底。他愛喝酒,愛的便是這一壺竹葉青,可見紀鋆已暗中查過他,將他的喜好查得一清二楚。
這才一見麵,紀鋆便將他的態度擺明白了。
梁思齊看著眼前比自己小上許多歲的年輕人,眼神微微變了變。
他舉起桌上的酒杯,仰頭飲下,讚歎不已:“果然是好酒!”
紀鋆提起酒壺,再沏一盞,“梁大人懂酒,想必也懂人。”
“世子爺,吃酒吃酒,喝乾了這一壺,咱們再說旁的如何?”梁思齊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擺出豪爽姿態。
紀鋆微笑:“自然合該如此。”
倆人便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酒來,誰也不提正事,隻揀了些無關緊要的瑣碎小事來說,笑一笑,聊幾句。
一壺酒本不滿,很快便隻剩零星,但在場的二人誰也沒有讓人再送酒入內的意思。
紀鋆杯中仍有殘酒,他卻已不再喝,隻摩挲著瓷杯光滑的表麵,半垂著眼瞼,笑著道:“不知梁大人可曾聽說了,先前皇上派去敦煌探路的人馬,無一人生還。”
“這事不是秘辛,朝中早已傳遍,在下當然也曾有耳聞。”梁思齊淡然道。
紀鋆依舊笑著:“聽說皇上有意再派一支隊伍出關?”
梁思齊沉默片刻,問道:“不知世子爺是從何得來的消息?”
這件事,他並不知情。
紀鋆微微斂了嘴角笑意,將酒杯擱在桌上,轉頭看向窗外,輕聲道:“胡亂聽來的,也不知真假,這會見著梁大人才想著該問上一問。”
胡亂聽來的?
這顯然是在胡謅。
梁思齊不動聲色地說:“哦?可惜在下並不曾聽說這事。皇上還病著,隻怕也下不了這等命令。”
然而話剛出口,他便愣了愣,他忽然想起也許紀鋆口中所說的這件事並不是假的,也許是肅方帝早在派了人出關探路時便已下好的命令。此去塞外,風沙千萬裡,生死難料。肅方帝如今的確是不成氣候了,但他並不是一腦子稻草的傻子,隻怕他早就已做好了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的二手準備。
死了一支隊伍,第二支隊伍的人,立即再次出關,務必為他將完整的地圖繪製出來,將敦煌城裡大大小小的動靜都給他調查清楚。
這等事,肅方帝的確做得出來。
梁思齊再次沉默了。
這時,他聽到坐在對麵的紀鋆用一種漫不經心地語調道:“皇上糊塗,膽子大了腦子卻不如過去好使,梁大人您說是也不是?”
梁思齊早在收到紀鋆邀約的時候,便已暗自揣測過紀鋆的用意。
靖王久居南邊,不說他,便是他的兒子們也從來沒有在京都露過麵。
如今身為世子的紀鋆卻突然出現在了京都,甚至還給他下了帖子,他焉能不作他想。
然而等到這一刻他真從紀鋆嘴裡聽到了自己揣測過的話語,他心中卻是百味雜陳。
——紀鋆在拉攏他。
刹那間,梁思齊心中已是百轉千回。
他舉杯而飲,麵沉如水:“是。”
紀鋆遙遙望著東城一隅的眼眸裡,野心畢露毫不掩飾,灼灼逼人。
“梁大人再飲一壺如何?”紀鋆轉過頭來,淡笑著問道。
這一場會麵,悄無聲息地進行著。
京都的天,風起雲湧。
烏雲已團團積聚於眾人頭頂,似乎下一刻悶雷便起,電閃風狂,雨落如墜。
皇城裡,肅方帝在病榻上躺了多日,卻終於能同皇貴妃說上兩句話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