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1 / 2)

窩心 咿芽 10830 字 3個月前

第一次見寧初時,臨頌今九歲,寧初八歲。

臨頌今母親是英國人,少女不更事,和臨永帆異國結緣,懷上臨頌今那年,她才剛滿十八。

露水情緣萌動得快,破裂得也快。

沒多久,臨永帆回國,接受父母安排和門當戶對的文紅月結了婚。

而臨頌今母親則是留在英國老家,未婚生下他獨自撫養。

或許一開始還有年少衝動的責任心做擔保,但隨著時間推移,少女心智逐漸成熟,對年輕時衝動的產物也逐漸沒了耐心。

在與新的男友相識相戀準備結婚時,她徹底厭煩了那個不懂事時給自己製造出的麻煩。

婚禮前夕,她想辦法聯係到臨永帆,將那時年僅六歲的臨頌今毫不留戀地送回了國。

甚至連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懶得想,分彆前夕,她直白告訴臨頌今,自己早後悔生了他這個處處拖累自己的累贅。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臨頌今也從很久起便已經感受到母親日漸消亡的愛,會有這麼一天,他接受平靜,一點也不意外。

回國後,大家族富庶而冷漠,對他這個突然到來的名不正言不順的私生子當然沒好臉色。

臨永帆也不打算將他留在主宅,早就在距離主宅遙遠的南區給他準備了一套房子,隨手安排了一位保姆過去照顧。

備受冷落的生活環境恰巧是他最習以為常的,從一個刁鑽的角度來說,這算幸運,畢竟他適應得很快。

因為自小在國外長大,對中文一竅不通,他沒辦法像其他孩子一樣正常升入幼兒園,隻能找了個雙語家教一點一點慢慢教。

偌大的房子,保姆會下班,家教會離開,大多時候他總是一個人。

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學習,一個人發呆。

時間流逝,他孤零零在陌生的國度守著一座空曠慢慢長大。

到了九歲,他的中文水平進行日常交流已經沒有問題,才辦理了入學正式進入學校上課。

期間三年,他回主宅的次數屈指可數,見那位生物學上父親的次數更是寥寥無幾。

偶爾逢年過節了,有人心血來潮想起他了,才會把他接回去吃頓備受冷落,亦或充斥明譏暗諷的晚餐。

臨家不缺錢,對他們來說隻要用錢能解決的事就不算什麼事。

多養個小孩,和多養一條流浪貓流浪狗沒有任何本質上的區彆,甚至連劃錢這個步驟都早托給了助理。

臨永帆不想管他,文紅月更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但他們的兒子就不一樣了。

也許是各方親戚明裡暗裡給他灌輸的閒話,也許是骨子裡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就有著強烈排斥的心理,臨頌今入學第一天,臨瀾就開始針對他。

拉幫結派地孤立,四處散播流言,說他是個沒人要的野種,是見不得人的私生子,是天生上不了台麵的蟑螂,是自己家大發慈悲養在外麵的流浪狗。

言辭惡毒得不像一個不滿十歲的小孩兒能說出的話,不知道後麵有多少張不安分的嘴在推波助瀾。

同學們年紀相仿,智力心理都不成熟,甚至對私生子在大家族中到底意味著什麼都沒有清晰的概念。

但不妨礙他們下意識討厭早被生活環境塑造得沉悶孤僻的臨頌今。

他脫離群體太久,已經沒辦法正常融入進去了。

他們湊著熱鬨,用一知半解的是非觀附和臨瀾,學著臨瀾用自己理解的言語跟風去罵臨頌今。

他們將這件事和摔牌跳皮筋等一係列行為畫上等號,把對彆人的傷害天真地當做一種嬉鬨消遣。

也就是在這時,天空一聲巨響,小寧同學閃亮登場了。

作為臨頌今的同班同學兼職同桌,這些話寧初當然也聽得到,但他聽到跟沒聽到其實沒什麼兩樣。

不客氣來說,他好像從小比同齡的孩子都要傻瓜一點。

不會湊熱鬨跟大家一起在背後竊竊討論,不會故作隱晦又明目張膽地對臨頌今指指點點,更不會學著用那些話攻擊臨頌。

他自顧自地學習,自顧自地討厭學習,又自顧自地在學累時找他玩兒。

一個可可愛愛沒有腦袋的小小樂天派,甚至分給他的笑容比給其他同學的都要燦爛。

隻是那時的臨頌今沒辦法坦然接受這樣熱烈散發的善意。

在冰天雪地裡待久的人甫一靠近火苗,下意識不是去感受溫暖,是身體為自我保護催生出的質疑,抵觸,和條件反射下的防備。

而小寧同學從小就被激活了小話癆屬性,總是有問不完的問題說不完的話,一腦袋滿到再多塞一丁點就會溢出來的好奇。

“臨——頌——今,你名字好拗口啊。”

“你好像跟我們長得有點不一樣,有一點點像外國人,為什麼咧?”

“你是外國人嗎?那你會說英語嗎?”

“來是康木去是狗,點頭噎死搖頭嘍。”

......

臨頌今小朋友頂著一張冷臉和他保持距離,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但寧初完全不在意,他粗神經到好像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被冷對待。

他就是個小剃頭挑子,依舊會自顧自厚著臉皮問同桌數學題怎麼解。

或者熱情地跟同桌分享自己的糖果,或是從書包裡掏出新買的玩具美滋滋問同桌要不要一起玩。

在寧初第一次伸手過來想要拉自己手時,臨頌今猛然有種被火星燙到的感覺。

他手一抖,終於第一次對寧初的靠近有了回應——伸手用力推開了他:

“你好煩!”

寧初後背撞在被他挪得歪斜的椅背上,沒有摔倒,隻是睜大眼傻愣愣看著他,不說話了。

臨頌今也目不轉睛看著他。

半晌,悶聲轉過頭繼續寫作業,筆頭晃動的速度比任何時候都要快。

上課了。

上完半節課了。

身邊安靜得出奇,平時不是偷摸湊過來跟他講悄悄話,就是用筆帽戳他手肘問他老師在講什麼的小寧同學一直沒說話。

聒噪的人不聒噪了,小臨同學卻開始心不在焉了。

他沒有正常的童年,沒有跟其他小朋友相處過,不知道和同齡人正常的相處方式應該是什麼樣,隻是潛意識對這種異於常態的安靜感到迷惘不安。

是不是生氣了?

是不是撞疼了?

是不是他推得太用力了?

還是忍不住,想要轉頭看看寧初在做什麼,老師卻先一步點名讓他站起來,指著黑板讓他回答問題。

英語課的小問題,對同齡人來說很難,對他來說卻很輕鬆。

他答得很棒,老師的讚許和同學的豔羨都投向了他身上。

可他卻隻注意到了來自身旁灼熱的目光。

努力憋著不說話不煩人的小寧同學還是憋不過一節課。

他仰著臉,用一雙冒著小星星般亮晶晶的小狗眼崇拜地瞅著他。

在他坐下後,又趴在桌上跟隻咕咕雞似的小聲嘀咕個不停:

“同桌同桌你好厲害啊!”

“你真的是外國人嗎?”

“簡直太酷啦,太酷啦!”

“你同桌什麼時候也能像你這麼酷咧?”

對上這雙小狗眼,臨頌今一愣,默默抓緊了筆,又在老師點下一位同學起來答題時飛快撇過臉,就是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