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想過來,提前跟你說一聲生日快樂。”
雪花紛紛揚揚落下,在發頂,在眼睫,在鼻尖,在肩膀,短暫停留又遺憾化開。
水漬弱小的溫度無法穿透布料,讓布料之下的軀體餘溫尚存,音色尚且溫熱。
“小初,生日快樂。”
*
*
臨頌今沒等回到家就發起了高燒,夾著雪粒的寒風將他體溫越吹越燙,緋紅很快燃上臉頰。
也許再晚離開一步,就要被寧初發現了。
他拐了個彎去醫院,嚴冬流感嚴重,床位空缺,他被安排在走廊長椅上吊鹽水。
跟他情況一樣的還有兩三個小孩兒,都有父母陪同在身邊,椅子涼,他們被嗬護著坐在父母懷裡,昏昏欲睡。
臨頌今看了一會兒,收回目光,靠在牆上閉上眼睛。
他做了個夢,夢見剩下的最後半年時間眨眼過去了,高考結束,他們拿到了夢寐以求的清大錄取通知書,正收拾著行李整裝待發。
被推醒時,夢境定格在寧初指著兩隻行李箱問他自己是用黑色還是銀色的畫麵。
很快畫麵消散,他認出推醒他的人就是陪著孩子輸液的父親之一。
“小同學,我看你點滴沒剩多少了,先彆睡了哈,自己要注意看著,不然一會兒血回流了。”
時間已經很晚,對方趕著帶孩子回家,說完便離開了。
臨頌今抬頭看了眼,才發現走廊已經空無一人,。
輸液袋裡的液體一滴一滴往下淌,手機震動兩下,打開一看,淩晨1點半的時間顯示下是兩條微信消息:
【帥哥,睡了嗎?】
【我剛剛做夢夢見我們考上清大啦,怕明天忘記,記錄一下,嘿嘿。】
臨頌今恍了神。
等他再反應過來,電話已經撥出去了。
寧初接得很快,壓低的聲音帶著偷偷摸摸的欣喜:“今今,你也沒睡啊?”
靜謐的醫院,空曠的走廊,臨頌今聽著寧初的聲音,半晌,從喉嚨擠出一個低啞的“沒”。
陡然眼眶一脹,酸澀擴散。
夜深時分將一切都變得很合理,寧初沒有聯想太多,又小聲問:“怎麼還不睡,不會是在偷偷學習偷偷卷吧?”
臨頌今沒有告訴他自己在醫院:“睡了一會兒,做了個夢,又醒了。”
寧初:“這麼巧?那咱們一樣啊,你夢見什麼啦?”
臨頌今給了一個更巧的答案:“夢見我們考上了清大,正在收拾行李準備去上學。”
那頭果然一聲驚呼:“今今,我們不會是有什麼心電感應吧,竟然連做夢都這麼有默契,太酷了!”
臨頌今牽起嘴角笑了笑:“嗯。”
寧初這下徹底沒了睡意,開始興致勃勃暢想起半年後高考結束的場景。
這也是臨頌今第一次從寧初口中聽到他所設想的,關於他們更詳細的未來。
“清大附近有好多專門給學生提供的出租房,我都了解過了,環境特彆好,好多學生都在外麵租房住呢。”
“不過我覺得我們還是大二再搬出去比較合適,太早的話都和同學們混不熟不太好,嗯……至少室友得熟悉一下。”
“對了今今,你想好選什麼專業了嗎?我想選個小語種哎,說一口流利彆人又聽不懂的語言,好酷,說不定我天賦異稟,未來就進大使館工作了呢?”
“哦對了!到時候我們再養隻貓怎麼樣?等我們搬出宿舍之後養在出租屋裡,我們可以輪流照顧他,輪流給他鏟屎......”
少年話音很密,卻一點也不顯嘈雜,用言語在他心上下了一場有溫度的雪,綿軟覆蓋起一層,潮濕,溫暖。
聽到了嗎。
你不是可憐得一無所有。
從多年前接下那隻玩具時,就不再是孤身一人。
你也會有自己的家,有自己圓滿的生活,不需要羨慕任何人。
很奇怪,臨頌今清楚地知道自己現在不難過,不委屈,甚至是很高興。
可在空得一點動靜都能製造出回音的走廊,他的眼淚還是毫無預兆跌了下來,砸在他打著點滴冰涼的手背。
他怔忪著,茫然看著濺開的水漬,也是在這時,他第一次聽見寧初口中的“驚喜”。
“就,一個畢業禮物?”
“哎其實也沒什麼,很小很小,你應該會喜歡吧……”
“哎呀考完再說,再說,哈哈。”
他支支吾吾遮遮掩掩,很有顧慮的模樣勾起了臨頌今的好奇,卻為了配合他保持神秘沒有多問。
不管寧初送什麼,就是隨手一片樹葉,一顆野草,他都會喜歡。
隨著期間推移,高考越近,寧初在埋頭苦學之際,對他提到“驚喜”的次數也越來越頻繁。
一開始隻是裝作隨口一提,慢慢變成暗戳戳的試探,變成明晃晃地掛在嘴上天天念叨。
有股破釜沉舟的架勢,也不知道是在給他洗腦,還是給自己洗腦。
等臨頌今依著他的意思點頭了,他開心不過兩秒,又開始擰眉苦惱,還是擔心,還是怕他不答應。
答應?
什麼驚喜需要答應?
這個詞太具有迷惑性,臨頌今很難不朝著自己最期望的方麵去想。
於是想著想著,他也和寧初一樣忐忑起來,忐忑的卻不是答不答應的問題,而是這個“驚喜”到底是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樣。
眼前一切未知都是在給不久將來的喜悅添磚加注,所有經曆的煎熬都將被按下終止鍵盤。
他對高考後的一切充滿期待,就連臨瀾那張臉看在眼裡都不再那麼可憎。
反正往後再也不會見,再也不會有任何交集。
他會成為一個不再需要監護人的成年人,不再背負私生子的名頭,做一個擁有正常身份的普通人。
他的心情迎來前所未有的喜悅與暢快,就連身邊一門心思忙於學習的同學都發現了。
都說學神溫和了好多,好說話了好多,也許運氣好的時候,還能看見他抿著嘴在笑。
臨頌今不止一次覺得自己是逐浪的潮汐,而寧初是皎潔高懸的月亮,他存在的價值,也許就是為了他的指引和陪伴。
他的期許毫無保留都置於那座堡壘之上,如今目的地近在眼前,心跳和脈搏都在興奮地向著那處延伸。
他堅信著少時承諾的一切,用滿腔赤誠孤注一擲,熱忱期待。
隻是怎麼也沒有想到就在一步之遙時,一切會坍塌得那樣突然,那樣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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