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1 / 2)

窩心 咿芽 8820 字 3個月前

寧初從很小起就知道自己和彆的小孩不一樣,他沒有爸爸。

不是變成星星去了天上,也不是和媽媽吵架分開,沒有就是沒有,他隻有媽媽,沒有爸爸。

再長大一點點,他從旁人嘴裡第一次聽見了“私生子”這個稱呼,又在時間溫吞的磨合中,穩穩當當將這個稱呼冠在了自己腦袋上。

喔,原來他不是沒有爸爸。

隻是他的爸爸,不能讓他叫爸爸。

其實在小的時候,他和媽媽不住萱城,記憶中甚至是個距離萱城很遠的地方,站在高一點的地方就能望見大海。

不過那個地方他不喜歡,那裡沒人跟他說話,沒人陪他玩,每天好像被關在籠子裡一樣,裡麵的人總是會用奇怪的眼神看他和媽媽。

他很不舒服,所以才會到長大都對那種感受記憶深刻,即便早已經忘記關他的那棟籠子長什麼模樣。

再後來,媽媽就帶他搬去了萱城,房子小了很多,但離開了籠子他很高興。

畢竟,終於可以不用每天呆在家一步不準出去。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每隔半個月,媽媽就會帶他去一個固定的餐廳,見一位固定的叔叔。

他不知道那個叔叔姓甚名誰,和他們有什麼關係,因為從沒聽見他和媽媽互相稱呼過。

每一次去時,他也不用做什麼,就隻需要坐在一旁安靜等待,等那位陌生叔叔將他從頭到尾打量一遍,然後離開。

他其實不想去,那種氣氛讓他覺得很不舒服,但發現每次到這天媽媽都會很高興,他就乖乖閉了嘴巴,把不喜歡咽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有爸爸了,但從不知道爸爸是誰,媽媽什麼也不告訴他。

不僅不告訴他,還不許他多問,不許他多猜,也不許他向彆人透露任何關於他爸爸的事情。

因為年齡還小,他意識不到為什麼,當場可能乖乖聽話,可當被其他孩子追問他為什麼沒有爸爸時,也會忍不住哭著想找媽媽問清楚。

而每當這個時候,迎來的勢必就是母親嚴厲的怒火。

久而久之,他不再問,不再提及,學會刻意隱瞞自己的家庭信息,聽見有人談起,他會在話問到自己身上之前躲開,或者熟練地轉移話題。

不過慢慢隨著時間推移,一些答案不用問,也自己浮出了水麵。

比如小時候以為的籠子是“爸爸”為了阻止他們出去胡言亂語;

比如搬來萱城是因為有那座有“親人”的城市容不下他們;

比如每半個月去見陌生叔叔是為了拿他們母子的生活費;

比如……比如私生子三個字天然意味著上不得台麵,惡心恥辱討嫌。

所以在認識今今的時候,在所有人都不明不白隻會跟風罵今今的時候,他已經很清楚那個稱謂意味著什麼了。

人世間一切糾葛的起因都不會是空穴來風,即便是對未經風霜嚴寒敲打的孩童來說,也不會有太大差彆

從一開始,

他就清清楚楚知道他和今今是一類人。

今今是不幸的他,

而他是幸運的今今。

這種沒有血緣關係的牽絆讓他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保護,想要把微薄的幸運分他一半,想要在漫漫歲月中陪他一起長大。

在他不長的人生閱曆中,他也認識了很多人,有了很多朋友,他從來沒有討厭的人,直到認識臨瀾。

是真的很討厭很討厭臨瀾。

他不理解,為什麼會有人這麼壞,放著那麼多好玩的遊戲不做,好玩的玩具不玩,非要以欺負人為樂。

臨瀾對臨頌今的惡意昭然若揭,或許彆人不知道,但是他太清楚了。

那不僅僅是名正言順的孩子對私生子的討厭,更是被這個由頭誘發的天生骨子裡的劣性根。

他討厭臨頌今,因為他是他爸爸的私生子;因為他各方麵都比他優秀;因為正好他的惡沒有正當載體宣泄;因為他嫉妒不甘想要泄憤。

寧初都知道,可是他沒辦法。

尤其在辦公室親眼看見臨永帆是怎麼偏心臨瀾而輕視臨頌今的時候,他氣急憤怒,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太弱小了,連自己的事都管不了,怎麼還有能力去管今今。

所以,所以隻能拉著臨頌今選擇避讓,隻能在漆黑的圖書室第一次嘗試著勾畫一瓶關於未來的良藥,笨拙地為他止疼。

今今,彆畏懼眼前的齟齬,也彆被那些人拖住了前行的腳步。

今今,等高考,等長大,等我們擁有規劃自己人生的權利,等我們一起從逆境中離開。

他不知道今今這八年的等待是怎麼過來的。

他隻知道,那次自己跟著媽媽回家後又偷跑出去,跑回那個巷子沒見到人,然後接下來一連好多天都見不到聯係不上今今的時候,快把那些年積攢的恐懼一次性都用光了。

他從來沒那麼害怕過。

他怕今今受傷出事,怕今今跟自己一樣被一句話就遠遠送走,怕他們的緣分隻能走到這裡,也怕自己再也見不到今今。

他其實沒有很大度的,他也記仇得很。

今今受的那些委屈,被不愛他的人操控著人生方向的無力,在荊棘中的夾縫求生,或大或小每一件,他都記得無比清晰。

後來的事……

後來的事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今今不肯接他的電話,靠文字傳遞的平安可以裝出來,但他怎麼會猜不到今今是刻意想要隱瞞。

就算猜不到,臨瀾又怎會忍住不在他麵前耀武揚威。

他知道今今受傷住院,傷愈後又被臨永帆打得皮開肉綻,知道彆人一家其樂融融一起吃晚餐的時候,他的今今孤零零跪在地上,血滲出來能把背上衣服染個遍。

可是知道又能怎麼樣,隻是又一次被現實提醒他真的太弱小,弱小到除了陪伴,什麼也做不了。

在等待的時間,他翻來覆去告訴自己不能哭,至少不能在今今麵

前哭。

今今已經夠辛苦了,

不能讓他連短暫逃避的地方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