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1 / 2)

窩心 咿芽 13449 字 6個月前

“我們已經討論過了。”

書房,肖瀟的聲音從聽筒傳出:“結合小初目前的情況,我們還是一致認為他現在不適合接受治療。”

“他正處於記憶混亂的當口,就算是心理疏導也不一定能全部落到實處,最好的治療時機是在他記憶恢複之後,或者……”

她頓了頓,片刻猶豫後,還是將殘忍的一句說出來:“或者等他壓抑的負麵情緒全部爆發出來。”

臨頌今垂目握著手機,一言不發聽肖瀟繼續道:“他現在對自己的情況了解不完全,和需要治療的那個寧初有嚴重信息差,也許很多時間連最基本的共情都做不到,更彆說透過現在的他去治愈另一個他。”

肖瀟:“臨總,我這樣解釋,可以聽明白嗎?”

“我知道了。”臨頌今低低吐出一口氣:“接下去一段時間可能還要麻煩肖醫生過來幾趟,沈翠翠去世的消息,先彆透露給他。”

“放心,我有分寸。”

肖瀟道:“畢竟驟然得知疼愛自己的母親去世的消息無論是誰都難以接受,何況小初情況特殊,可能接受不了這種刺激。”

臨頌今道了謝,很快掛斷電話。

夜還不算深,寧初早早便睡下了。

但最近他時常睡不好,睡眠淺,一點動靜就會被驚醒,臨頌今放心不下,收起手機想要再過去看看。

沒料想拉開門,原本應該躺在床上沉睡的青年此時就站在他放門口。

白色睡衣掛在他身上顯得有些空蕩,走廊橙黃的燈光籠了他一身,明明是暖調的顏色,卻照得他淡薄又落寞。

臨頌今神色間隻有短暫一瞬的變化,很快收斂好情緒,將他妥帖裝進自己視線:“怎麼醒了,睡不著還是做了噩夢?”

寧初搖了搖頭。

臨頌今還想說什麼,就聽寧初先生道:“今今,我聽到了。”

“我媽她……死了,是嗎?”

臨頌今想去牽他手的動作僵住。

肖瀟的話回蕩在耳邊,他緊盯著寧初的臉色,眉心狠狠蹙起。

隻是沒等他生出更多如臨大敵的情緒,寧初便再次開口:“今今,你其實,不用擔心我會受刺激的。”

他沒有出現臨頌今想象中難以接受的樣子,相反,他很平靜。

縱使落寞與悲傷很快占據他的臉龐,他依舊表現得情緒穩定,並沒有任何即將崩潰的跡象。

“其實這種事情沒有你想象得那麼不合理。”

寧初抿了抿唇,聲音有些悶悶的,很輕:“今今,我媽對我,沒有你以為的那麼好的。”

……

沈翠翠的外在形象營造得很成功,隻要是見過她的,都會覺得她氣質出眾,性格溫度,謙遜大度,疼愛孩子,是個難得的好母親。

當然,這都是彆人眼裡的沈翠翠。

隻有寧初打心眼裡奢望,要是他的媽媽真是這樣就好了。

現實是他根本感受

不到沈翠翠對他的愛和關心,

又或者太少太少了,

少得來不及被他捕捉到,就在半途散了個乾淨。

他知道自己很小的時候就被沈翠翠帶著去找他爸爸,可惜兜兜轉轉最後也沒見著,反而被關進了一棟彆墅,一舉一動都被人盯著。

他也知道沈翠翠自始至終沒有聯係上他所謂的爸爸,反而跟一個穿著富貴的女人頻繁地見了好幾麵。

最開始,寧初不知道那是誰,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們在說話時,媽媽為什麼總頻頻將不善的目光投向自己。

不過等到長大了一點,他慢慢就知道了。

那個女人是他爸的正牌妻子,她說願意給他們錢,供養他們母子的生活,但是不同意他們進入寧家,隻接回寧初也不行。

因為她不能讓寧初一個私生子威脅到她兒子的地位,分走原本屬於她兒子的哪怕一個子的產業。

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沈翠翠心有不甘,把罪責都推到寧初頭上,覺得都是他,自己才沒有辦法過上更好的生活。

她對他一點也不好。

女人愛麵子,明麵上總是端得一副慈母的模樣,輕言細語言辭關切,把寧初照顧得很好,沒有人會懷疑她不是一位優秀的單親母親。

可是私底下的她根本不是這樣。

她陰晴不定,喜怒無常,脾氣說來就來,也許上一秒還有閒情逸致給寧初做上一頓豐盛的晚飯,下一秒就能因為一點小事把飯菜全砸在地上。

尤其是他們來到萱城之後,沈翠翠這種精神狀態不穩的情況就更嚴重了。

那家人怕沈翠翠把事情宣揚出去,所以選擇用錢堵她的口,殊不知沈翠翠這個人比他們以為的要膽小得多。

她沒有自我生存的能力,恨拿不到大錢,卻又舍不得小錢。

沒有人比她更怕事情鬨開,因為一旦鬨大,那家人或許就會惱羞成怒破罐子破摔,那樣她就沒辦法從他爸那裡再拿到一分錢。

她太無能,連鬨一個魚死網破都不敢。

受了滿肚子自以為的委屈,轉頭全發泄在寧初身上。

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寧初在沈翠翠眼裡也是個矛盾的存在。

她知道能拿到錢全靠寧初,如果沒有寧初,那個男人可能根本不會將她放在眼裡,早把她當一塊狗皮膏藥撕下扔開了,更遑論讓自己的妻子跟他見麵。

但她又恨為什麼寧初不是女孩。

因為那個女人說過,如果是女孩,寧初就可以被接回寧家,而她就算不能回去,也能跟著享儘優渥生活。

而不是像現在,隻能拿到施舍一樣的接濟。

可偏偏他是個男孩,沒用的男孩。

她很少對寧初動手,畢竟每隔一段時間她還需要靠寧初露麵拿到那筆錢。

她更慣常的是對他進行精神打壓。

或許隻是心血來潮,她就會用最難聽的話羞辱他,謾罵他,反反複複笑問他知不知道私生子有多下賤,知不知道他在

這個世界上的存在有多惡心,從出生就不受任何期盼。

寧初知道嗎?

寧初當然知道。

可是他從不會覺得是自己的錯。

他挨著罵從不頂嘴,沉默忍下一切不是在逆來順受,是無聲反抗。

是啊,私生子見不得人,存在就是罪過,可是他又沒得選。

他在這件事上從來就是被動狀態,如果可以,他也想選個好人家投胎,不會願意當一個私生子。

所以挨罵可以,挨打也可以,媽媽一個人帶著他不容易,讓她發泄發泄都沒問題。

但是那些話他不接受。

在他心裡,他不僅是個私生子,更是個人,是人就有活著的權利。

如果硬要說錯,那也是他媽媽的錯,明明知道他是個私生子,還要把他生下來。

家裡的環境每時每刻壓抑到極點,縱使安靜也讓人不安心,總覺得那是山雨欲來的前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有雷電兜頭降下。

所以寧初喜歡上學,喜歡熱鬨,喧囂的環境會讓他覺得暫時躲開了那個讓他壓抑的家,壓抑的母親。

實在躲不開時,他就會在每次沈翠翠發瘋結束後迅速躲進房間,花上很長的時間安慰自己說小寧彆怕,你沒做錯事,是媽媽不好,媽媽的錯。

從小練就的自我安慰技能,堪稱爐火純青。

其實他也曾經費勁思考過很多次,他想媽媽到底愛不愛他呢?

愛?

愛嗎?

不愛?

可不是都說世界上不會有不愛自己孩子的母親麼?

於是他將情況係統地分割了一下,發現了最精準的答案。

去買菜的時候是愛的,接他回去時是愛的,給他開家長會時是愛的,帶他去拿錢的時候也是愛的。

但是一回家,門一關,愛也就跟著煙消雲散了。

所以那道門就是分割點,在門外愛他,一旦進去就不會愛了。

最嚴重的一次,她花光了錢,而距離下次拿錢還有三天。

於是舊事重提火氣高漲,破口大罵寧初是個沒用的廢物,還在數九寒冬天將他趕到院子裡呆了一夜。

那晚院子裡的燈有沒有亮他已經不記得了,隻記得天很黑,風很大,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他抱著自己顫抖的身體蜷縮在牆角,冷得厲害,也難過得厲害。

即使他很清醒地知道自己什麼也沒有做錯。

可無論在什麼時候,來自至親的辱罵都是一把戳心窩的利劍。

也就是在那天晚上,他凍壞身體生了病,發了很久的高燒。

等燒退了,他的身體卻再也恢複不到從前,總是比同齡人差上一截,頭暈心悶,換季就生病,一生病就要拖上好久的時間。

“今今。”

他偏了偏頭,一字一句道:“我們認識那麼多年,我從來沒有邀請你去過我家,甚至你送我家門口,我也幾乎不會讓你進去,你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我媽早就聽說過學校的留言,

知道你的身世,

罵我的時候,總會捎帶上你,一點也不留情。”

她會陰陽怪氣地說寧初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正常見不得光,還知道去找跟他一樣見不得光的私生子紮堆。

會問他兩個見不得人的私生子是不是很有安全感,就像陰溝裡的老鼠見到了同類,所以急不可耐抱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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