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親吻(1 / 2)

權臣妻 桑狸 7923 字 4個月前

話越說越陰陽怪調,摻著幾分尖刻指責。

薑姮莫名其妙:“我為什麼要得意?好好的,你提辰羨做什麼?這跟他又有什麼關係?”

梁瀟把薑姮推開,自己低頭扣犀毗鞢玉帶。

薑姮竭力忍住怒火,閉了閉眼,扶著妝台站穩,不去招惹他。

梁瀟三五下理好玉帶,要用早膳,往花廳走了幾步,見薑姮沒跟上來,冷著臉道:“要是現在不吃,今天就彆吃了。”

薑姮胸口發悶,偏過頭去:“我不吃。”一天不吃飯又餓不死人。

靜默片刻,梁瀟倒退回來,抓住她的手把她拖去花廳。

他盯著薑姮,逼她喝完粥才走。

去暗室。

這一路風暖花香,鳥雀嚶啾,泓橋若玉帶嵌在淥淥渠水上,明明是明媚精致的景兒,卻無法製止他的身體一點點變涼,如身在冰雪寒窟,涼得刮骨。

他無端想起了一件幼年時的小事。

應當是件小事吧。

那時他已經五歲,父王卻仍舊沒有要接他們母子三人回府的意思,小小的孩子,終日遊蕩在河邊花樓裡,給那些花娘們跑腿買糖瓜子、炒栗子,賺點散碎銀子。

他不像其他孩子貪吃,喜歡從油紙包裡偷一點留著自己吃,每回送來的東西都是足量的,久而久之,花娘們便格外信任他,有時客人喝醉了,怕龜奴手腳不乾淨,便叫梁瀟上來幫著清理穢物。

他娘的一個姘頭知道了,便動出些歪腦筋,要梁瀟伺機從宿醉的客人身上摸點東西。

那姘頭人稱祝九,是吳江河畔的一個無賴,偷蒙拐騙無惡不作,偏生得一張俏麵,使許多花娘為之傾倒,當年的許太夫人也不例外。

祝九甚精,先說銀鋌最好,玉戒金扣也成,就算客人醒來要報官,告的也是伺候他的花娘,絕拉扯不到一個孩子的頭上。

梁瀟堅決不肯。

那時他才五歲,沒讀過什麼書,講不出什麼大道理,可天生一股執拗,不肯偷東西,不肯說臟話,不肯撒謊,母親對他們兄妹疏於照顧,他便寧願一宿不睡覺去洗大盆的衣服,也絕不許自己和妹妹穿臟衣服見人。

他生來向善、向光明,與醉生夢死萎靡香爛的煙花柳地格格不入。

梁瀟不肯偷東西,祝九便威脅說要打他妹妹,他咬著牙不肯妥協,乾脆每天領著玉徽去跑腿,可有一日他忙著清理香閣時沒留神,三歲大的玉徽偷偷摸去醉酒的客人身邊,擼下了他的碧璽寶戒。

不知是運氣太好,還是運氣不好,那碧璽寶戒價值連城,客人報了官,官差在花樓上踢踢踏踏四處搜查的時候,玉徽正從小荷包裡拿出一隻乳酪饅頭給梁瀟,奶糯糯地說:“哥哥,祝叔叔說請我們吃。”

一看見這東西,梁瀟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他搶過饅頭扔到地上,狠狠踩了幾腳,跑去與祝九理論,反倒叫祝九打了一頓,一瘸一拐地從屋裡出來,恰與來拿人的官差撞上。

碧璽寶戒太招眼,祝九又急於脫手,留下把柄,很快便人贓俱獲。

提刑官審出是有個孩子與他裡應外合,底下官差忙著獻媚,道:“是,有個半大的孩子,天天往花樓裡跑,是這人相好的兒子。”

提刑官讓官差去拿人,許夫人嚇壞了,哆哆嗦嗦說不出幾句話,想說這兩孩子的父親大有來頭,可那時老靖穆王根本沒對她坦明身份,她說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隻能眼睜睜看著官差把梁瀟抓走。

到公堂上,梁瀟很痛快地認下來了。

提刑官見他年紀太小,隻略微訓斥了幾句,便讓官差把他攆出去。

回到花樓,流言一陣風似的傳開,那些曾經信任他的花娘都換了副麵孔,冷顏相對,他再想上花樓時,遇上花娘身邊的丫鬟,一把便將他推下樓梯,紅繡鞋碾了碾,鄙夷奚落:“汙泥裡的臭蟲,也配!”

那一回梁瀟摔得很重,足足躺了半個月,阿姊乘畫舫回來,給他帶了最愛吃的栗子糕,他吃過才慢慢好起來。

那時阿姊已經八歲,出落得亭亭玉立,可以跟畫舫出去給花娘煎藥打雜,能掙幾個錢。許夫人到底是對兒子有些指望的,要他彆出去賺那幾個散碎銀子,靜下心來念幾天書吧,萬一他爹又回來找他們呢。

梁瀟不肯,寧可頂著辱罵也還要去賺錢,他說:“我要給阿姊和妹妹攢好多好多嫁妝,將來讓她們嫁好人家。”

他天生早慧,隱約明白樓裡的姑娘之所以人儘可夫,便是因為沒有嫁妝,嫁不得好人家。他怕極了將來阿姊和妹妹也要過這樣的日子,拚命賺錢攢錢。

那之後沒多久,母親就把阿姊賣了,再過幾年,父王來尋他們,把他們接回了王府。

父王對玉徽倒有幾分笑臉,但對梁瀟,自始至終都冷冰冰的,幾分鄙薄,幾分嫌棄。梁瀟猜到,他一定是從吳江官府那裡打聽到了,他從小就會偷東西,還因此進過官府,丟人至極。

所以,他縱容薑王妃虐待他,囚禁他,不許他讀書,在外毀壞他的名聲。

那是因為父王打心眼裡覺得,他根本不配和辰羨相提並論。

辰羨多好啊,出身矜貴,自幼識禮,溫潤儒雅。

哪像他,哪怕他足夠努力,足夠堅韌,一直拚命向著陽光掙紮,還是會有無數隻手從四麵八方伸過來,要把他往泥潭裡拽。

好像他梁瀟天生就該爛在泥潭裡。

後來梁瀟得勢,略施了幾分手段秘密從吳江把祝九找了出來,他猶記得,找了最好的刑官,生剮了他三百多刀才讓他死。

梁瀟攥緊拳頭,麵前光影暗昧交錯,夜明珠耀亮了暗室,刑官回稟:“用了半月的刑,薑公子就是一口咬定什麼都不知道,再用下去,怕是會落下殘疾了,是不是……”

梁瀟朝他擺了擺手,坐在薑墨辭麵前的椅子上。

薑墨辭仍舊被鐵鏈鎖著,眼睛蒙著,但他耳力極佳,會聽音辨識,知道梁瀟來了,吐出一口血沫,虛弱無力道:“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這裡頭定然有誤會。”

梁瀟閉了閉眼,歎道:“在給你用刑之前,我也覺得有可能是誤會。可時至今日,我絕不相信你是無辜的,你是什麼人啊?薑國公世子,忠孝節義,一腔正氣的人,若當真無辜,平白受了這麼多天的刑,這會兒隻怕該對我破口大罵了吧。”

薑墨辭猛地一顫,雖然是極細微的動作,但身上所連的鎖鏈還是叮叮當當亂響,在死寂的暗室裡格外刺耳。

梁瀟撥弄扳指,慢條斯理道:“既然你不願意說,那我來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