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69章(1更)(1 / 2)

權臣妻 桑狸 8160 字 4個月前

辰羨不知該說些什麼。

樓下人煙稀疏,來往行人車輛匆匆,好像誰都有自己要去的地方,都有一個最終的歸宿。

那他和梁瀟的歸宿又在哪裡呢?他們孜孜所求的,到頭來都成了空。

他心底淒清,但深知自己此來尚背負使命,隻有按捺下苦楚,道:“檀先生是名滿天下的鴻儒,我見過他幾麵,並不是一個熱衷於權術的人,大理寺按在他頭上的罪名是陰謀篡政、蠱惑天子,我總覺得這裡頭有冤屈。”

梁瀟在闌乾前漫然踱了幾步,聲調幽涼:“姮姮臨死前曾對我說,希望這天地清朗,人間太平,盛世喜樂,百姓安康——可是你知道這有多難。滿朝奸佞,暗流激湧,社稷已經腐到根子裡去了,非破開皮肉刮骨療毒不可治。”

他好像順著辰羨的話說了,又好像什麼都沒說。

辰羨心裡有些不耐煩,可又不敢發作,他一身華服站在麵前,如山巒沉沉矗立,天生的壓迫感。

原來投鼠忌器,是這種滋味。

他兀自沉默,梁瀟卻好像頗有談興,道:“檀令儀是個文人,一個半點朝政都不懂的文人,心卻頗大,想著要佐助天子,他不過是在代地的時候教官家念過幾年書,還真把自己當帝師了?”

他話中濃濃的輕慢不屑讓辰羨皺眉:“你方才還說滿朝奸佞,社稷腐透,可當真有清流出現時,你卻是這種態度。”

梁瀟回頭看他,眼底的情緒頗為耐人尋味:“我是覺得,你們與九年前無異,看上去還是一群烏合之眾。”

辰羨的臉瞬間漲紅,濃重的羞恥感迎麵撲來,讓他幾乎想要拂袖而去。

梁瀟卻好像沒事人似的,譏諷完這一句,又回頭垂首看向茶肆下,雪停了,太陽自浮雲後躍出,街上的行人顯得沒有那麼匆忙,步履間帶了些閒適。

辰羨幾度欲張口,又閉上。

他實在摸不清梁瀟心裡究竟在想什麼,他好像一個逗弄獵物的獵人,儘在掌握卻又不表明態度,你覺得他無害可咽喉還被他牢牢扼在掌心。

僵持許久,梁瀟道:“你口口聲聲檀令儀是冤枉的,那你就去找證據,若是能證明他的清白,我就放了他。”

“你不用擔心自己的身份會暴露,也不必每日都戴著鬥笠,你是我的弟弟,隻要我沒有發話,朝中沒有哪個人有膽子動你。”

“謝夫子鬨出的動靜太大,你沒死,這在權貴中間已不是什麼秘密。”

話說到這裡,倒有了幾分兄長諄諄囑告弟弟的語重心長。

辰羨恍然發覺,兩人暗中較勁十幾年,中間隔著數不儘恩怨糾葛,可當真見麵時,卻沒有想象中的劍拔弩張,他反倒從梁瀟的言談舉止中品出了些許心灰意懶的意味。

大約是因為薑姮已經‘死’了,所有的爭鬥勝負已失去意義。

辰羨突然有了種感悟,薑姮在梁瀟的生命裡占了極大的份量,這份量遠勝於他。

他不禁疑惑,很不合事宜地問出口:“你為什麼不珍惜姮姮?”

梁瀟微偏頭看他,露出半邊刀削斧鑿般的輪廓,問:“是墨辭對你說什麼了嗎?你見過他了?”

辰羨一怔,霎得冷汗直冒,腦中有根弦猛顫。

有些事他不該知道的。

他謹慎地斟酌過詞句,道:“倒是沒有,我……我猜的。”

梁瀟“哦”了一聲,涼涼道:“你倒是喜歡揣度你哥哥和嫂嫂之間的事。”

辰羨一噎,半天沒上來話。

這人天生刻薄,言辭犀利倒是一點沒變。

辰羨覺得在這裡多留是煎熬,他既然已說讓自己去為檀令儀證清白,那想來一時半會不會殺檀令儀,此行總算不是無功而返,便端袖揖禮想要告退。

他退了幾步,梁瀟驀得問:“你自從崔元熙的暗室裡逃出來至如今也有兩年,這兩年裡就沒成個家?”

辰羨腦子裡那根稍微鬆散的弦再度繃緊,忐忑地看他,半晌沒言語。

梁瀟道:“隻是覺得奇怪,你心係新政,怎麼兩年前沒有和檀令儀一起入京?你瞧上去也不像是惜命的人,莫非是被什麼人給絆住了。”

辰羨手心裡膩了一層薄薄的冷汗,不由得合攏雙拳,豁出去了:“倒是有。”

梁瀟再度偏首看他,顯出幾分興味。

“隻是個鄉野民女,我不希望她卷入這些是非裡,希望大哥高抬貴手,不要打擾她。”

辰羨在賭,賭梁瀟事先並不知道他藏身在槐縣,賭他不知道薑姮還活著。這事情看著凶險,隻差一層薄薄的窗戶紙,可若是運籌得當,就可以讓這窗戶紙一直不破。

畢竟,在他心裡,薑姮已經死了,再去探聽自己的姻緣私事,也沒什麼意義。

梁瀟果真不再糾纏,隻是言語間頗有幾分感慨:“原來你待她也沒什麼長情。”

辰羨不敢久留與他多言,匆匆告辭,在轉身時他意外看見梁瀟手中隨緞袖垂下的一串佛珠。

辰羨從茶肆離開後,就去找了薑墨辭。

薑氏父子搬回了原先在京城的舊宅,這宅子統共沒住過幾天人,年久失修,很是費了番功夫修葺。

薑照在清醒時謝絕了國公爵位,這兩年間愈發糊塗起來,郎中看過,說他的腦力正飛速蛻化,用不了多久就會和三歲稚兒無異。

竹竹、蕪蕪已經八歲,囡囡也兩歲,薑墨辭一直沒有再娶,獨自撫養兩個孩子,一年前經由顧時安舉薦,補了神衛副都指揮使的缺。

梁瀟好似對薑家已經不再關心,未置一言,任由顧時安折騰。

辰羨突然造訪,讓薑墨辭很是不安了一陣兒,聽他說完事情緣由,才稍稍鬆了口氣,詢問過薑姮的近況,才與他進入正題。

其實檀令儀這事有些詭異。

那幾個禮部官員向來是朝中的中間派,既不親近崔氏,也不靠攏攝政王,更加跟新政沒什麼瓜葛。隻是那些日子檀令儀頻繁出入禦前,再加上禮部籌備官家大婚,往上遞了幾回畫像,兩方人打過幾回照麵,一來二往便熟稔起來。

也不知後來發生了什麼,兩方人越走越近,開始插手皇後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