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77章(1更)(1 / 2)

權臣妻 桑狸 6235 字 4個月前

梁瀟坐在楠木蟬紋圈椅上,麵前一張梨花桌,上頭整套的青瓷茶具,所用器物之華貴考究同這座陰氣森森飄著血腥味的監牢格格不入。

梁瀟閒閒地抬起茶甌輕抿,漫然道:“冤你如何不冤你又如何?你既然已到了這大理寺監牢裡,不若平心靜氣,你我好好談談當下局麵。”

顧時安受過重刑,身體遭受重創,說話籲籲喘氣,聲音極為低微:“殿下冤我容易,殺我容易,殺淳於彬也容易。可是殺了之後呢?您貴為攝政王,受眾人注目,一言一行必會被放大揣測。我的身後是崔太後,淳於彬更是當年屠殺新政黨的功臣,您殺我們,外麵的人會怎麼想?”

梁瀟捏著瓷甌耐心傾聽,問:“是啊,他們會怎麼想?”

顧時安虛弱地一笑:“他們會認為殿下心向新政,信任梁世子,要走一條與從前全然不同的路了。”

“這朝中自淳化帝繼位後,不敢說滿朝勳貴皆憎惡新政黨,但至少十之五六手上沾著新政黨的血吧,您這樣做,就不怕眾叛親離?”

梁瀟將瓷甌放下,語調悠然:“那依你之見,本王當下該如何做?”

顧時安閉上眼,額間有冷汗冒出,極為痛苦的神色,自唇中吐出幾個字:“智者千失,愚者無憂。”

梁瀟待要細問,被一個穿墨藍袍子的官員打斷了。

這官員是大理寺提舉,年方而立,奉命審問犯官,表現得十分殷勤,眼下甚至來不及擦掉袖角和臉上的血,就來向梁瀟複命:“殿下,翰林殿講李遊招了,他說奉淳於彬之命向仕子收受賄賂,所得銀錢十之一打賞了經手的小吏,十之九都進了淳於彬自己的腰包。”

梁瀟眯眼看向他,這提舉跪在跟前,滿臉堆笑,道:“十八般刑具下去,就是鋼筋鐵骨也能敲出個坑來。”

浸淫朝局十幾年,梁瀟太熟悉這樣的人,諂媚阿諛,是最聽話的狗,最鋒銳的刀。

他不問案子,反倒饒有興致地問這提舉:“你叫什麼名字?”

提舉受寵若驚,油亮的臉上直放光,忙道:“聶雪臣。”

梁瀟抬袖示意他坐,聶雪臣戰戰兢兢地貼著椅子邊緣坐下,眼珠滴溜溜亂轉,幾分驚喜幾分忐忑地偷覷梁瀟的神色。

梁瀟仰靠在扶椅上,揉著額角,慵懶道:“本王這些年跟崔太後有些不對付,好容易抓了個由頭抓了她的人,本王不想把這些人活著放出去,你有什麼主意?”

聶雪臣自知自己不過是個大理寺供上官差遣的走卒,竟得攝政王如此垂問,心中湧過巨大驚喜,再三思忖,道:“這還不好辦,給他們按上個要命的罪名,殿下要他們三更死,誰敢留他們到五更。”

梁瀟笑了:“這事要你去辦,本王這就知會大理寺卿,自今日起,你擢升為少卿,專審科場舞弊一案,遇事可直接向本王上奏。”

聶雪臣忙躬身應喏。

梁瀟也站起身,抬袖指向鐐銬綁縛下的顧時安,袖上的縷金麒麟在幽弱燭光下熠熠閃爍。

他道:“這人是個硬骨頭,你就不必審了,給他再用些刑,讓他看上去再慘些,但有一點,不許要他的命,也不許給他落下殘疾。”

聶雪臣連連稱是。

經過這一番波折,梁瀟從大理寺天牢裡出來時,天色已黑透,沉沉釅釅,如墨暈染。

他自石階而下,走到最後一層,薑墨辭攔住了他的去路。

他額頭油亮亮的,看上去沁了層薄汗,不遠處馬蹄閒踏,一看就是騎快馬飛奔而來,他攔住梁瀟,道:“求攝政王開恩,放了時安吧。”

梁瀟瞧著他那一張長相敦厚的臉,驀地笑了。

“墨辭啊墨辭,不瞞你說,本王方才怕極了你會來替時安求情,可等了多個時辰不見你來,本王又怕你不來。世人逐利避禍,卻還有你和辰羨這般耿直良善之人,若連你們都變了,這濁濁塵世豈不可悲。”

薑墨辭聽得雲裡霧繞,梁瀟卻不肯多言,越過他慢行,邊走邊道:“人是不可能放的,可你既然來了,本王準許你去看看他,患難的情誼,將來對你有幫助。”

他說完最後一個字,已撩開車幔鑽進了馬車裡。

皇城司正奉命滿城捉拿犯官黨羽,途徑朱雀大街,沿途儘是披枷帶鎖的囚犯,有識得攝政王府馬車的,會試圖奮力掙紮著上前喊冤。

但皇城司禁軍何等敏銳矯健,將他們牢牢緝拿住,絕不許他們僭犯攝政王殿下。

馬車一路暢行,未幾便回了王府。

梁瀟等不及內侍放下杌凳,立即撩簾跳下馬車,急匆匆朝寢閣而去。

說來奇怪,從前薑姮不在時,他終日算計來算計去都不覺得累,而今知道薑姮就在府中,稍動了些腦筋使了點手段,就覺得渾身疲乏,急需撫慰。

薑姮大約已經摸清了他的作息,又早早地讓乳娘抱晏晏去睡,自己坐在妝台前翻看一本野記雜聞。

梁瀟照例把軒窗從外打開,探進頭去。

薑姮抬眸看他,漆黑星眸裡有漣漪散開,倒是沒有直接開口轟他走,而是定定看著他,半晌才道:“你殺人了?”

梁瀟回想今日,他這等身份是不必身先士卒去揮刀的,大理寺裡倒是有幾個小官挨不住聶雪臣的酷刑而喪命,這應當也算在他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