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姮倏然有些無奈,輕聲與他們商議:“我們談一談吧。”
王府中有一處靈岩台,周圍栽種蒲菖,掘石為池,清水涓流。
三人少年時很喜歡在這裡玩,薑姮把酒樽放在曲水上,試圖營造出古書上曲水流觴的氛圍,可回回都找不準平衡,流到一半酒樽就會歪倒,琥珀色的美酒傾潑而出,不甚可惜。
薑姮要被氣得托腮歎氣。
而在樹蔭下看書的梁瀟和辰羨則會望著她笑,辰羨雖然心思單純,但那個時候卻能敏感地察覺出,自己的兄長對自己的未婚妻產生了逾越倫理綱常的情緒。
他開始有意無意阻止姮姮靠近梁瀟。
而梁瀟也飛快地察覺出薑姮對他無意識的疏遠。
一切皆在歲月裡有跡可循。
後來梁瀟襲爵,府中流言四起,下人們都聚在一起議論懷念從前的世子,梁瀟盛怒下命尚造監拆毀了大半府內建築,卻唯獨將此處保留完好。
台榭館池一應俱全,飛簷鴟首華美雕琢,但若走近些看,便能看出牆漆斑駁,雕門陳舊,百年王府終究是留下了歲月的痕跡。
姬無劍給三人端上一盅酸梅酒,希望他們能消消火。
薑姮朝姬無劍使了個眼神,讓他退下,自己抬起酒盅,往三人麵前的酒樽裡斟了滿杯。
相對寂寂,長久無言。
還是薑姮先開得口,她衝辰羨道:“你且去做你的事,不要擔心我和晏晏,我們在這裡很好,衣食無憂,生活平靜,沒有受什麼委屈,而且……”她轉頭看了一眼梁瀟,刻意道:“辰景已經答應要放我們離開了。”
辰羨原本正怒意凜然瞪著梁瀟,聽到這句話,額間紋絡驟鬆,詫異地看向梁瀟,麵上滿是狐疑,似是不相信他會這麼痛快好心。
梁瀟好像在出神,側首看向薑姮,目光癡怔神惘,沒有接話,再回過頭看向辰羨時,卻已恢複了冷淡。
“我可以放姮姮和晏晏離開,但我有個條件,晏晏不能管彆人叫爹爹,你們,也不許再續前緣。”
辰羨沒好氣道:“你能不能講些道理?我們何時有過前緣?再者說,你既然放她們走,又何必這麼管東管西的?”
梁瀟將折扇“啪”的一聲砸回桌上,冷冽道:“我說不許就是不許。”
辰羨抻頭要和他理論,薑姮搶先一步道:“好,可以。”
她有心想息事寧人,也存了幾分心灰意懶在裡頭,轉頭衝梁瀟鄭重道:“我不會再嫁,也不會給晏晏改姓,這般你便滿意了吧。”
梁瀟本來以為有得吵,卻沒想她答應得這麼痛快,眉眼間的戾氣瞬間消散於無形,不再與辰羨爭論。
辰羨可以與梁瀟拍桌子據理力爭,可他不能強迫扭轉薑姮的想法,癡癡凝睇著薑姮看了一會兒,沉默著起身要走。
姬無劍見三人不再爭吵,熱情地迎上來,道:“世子好容易來一趟,留下吃飯吧,奴讓廚房備幾道世子從前最愛吃的菜,一家人高高興興吃頓飯,沒有什麼說不開的。”
辰羨素袖微抬,眼底鋪滿戲謔:“我們三個像是能一張桌子上吃飯的嗎?”
梁瀟穩穩坐在石凳上,一隻手搭在石桌上,冷聲道:“愛吃不吃,不吃就滾。”
辰羨當即便要走,姬無劍再度攔住他,陪著笑臉道:“殿下說得是氣話,您不要當真,他其實心裡是關心您的,既怕您陷入危險,又怕您誤入歧途。”
辰羨待要再拒絕,身後傳來薑姮的嗓音:“辰羨,留下吧,這裡也是你的家。”
他渾身豎起的刺瞬間軟趴趴垂下。
這頓飯的氛圍倒是還好,廚房拿出了幾道好菜,素蒸鴨、五香糕、蛤蜊米脯羹、蓮房魚包……熱氣騰騰擺了滿桌。
三人各有顧忌,倒沒有在飯桌上爭吵,姬無劍刻意不讓侍女伺候,三人倒也不挑剔,相互配合默契,盛粥的盛粥,倒酒的倒酒,倒真有幾分少年時的隨和隨性。
姬無劍見氣氛靜默,便在一旁說了個笑話。
道從其薑姮貪吃甜食,吃得牙齒生蟲,薑王妃勒令她不許再吃,府中上下沒有敢給她蜜餞果子,沒到了用膳時,她總是耷拉著一張臉,喪氣沉沉地坐著。
辰羨心軟,總是要偷偷藏些蜜餞給薑姮,若是被梁瀟發現,不光兩人要挨一頓罵,還得將所有蜜餞全部收走。
姬無劍記憶裡這些事是很有趣的,可說出來卻又覺得寥寥而已,三人隻輕牽了牽唇角以示回應,便再無多餘的話。
安靜吃完這頓飯,已是夜色沉釅,梁瀟吩咐小廝帶上他的玉令送辰羨回邸舍。
辰羨走後,侍女陸續將桌上的殘羹剩碟收拾起來,梁瀟要送薑姮回寢閣歇息,薑姮卻坐著不動,待侍女都走開,她才平靜道:“今天這一出是你早就算計好得吧。”
“你故意讓檀姑娘看見我和晏晏就住在攝政王府裡,故意讓侍女告訴她今天辰羨會來,算準了她要來告狀。你故意把辰羨引過來,就是想逼我當著你們兩個的麵兒說出不再改嫁的話。”
“是嗎?辰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