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番外:冬夜(1 / 2)

權臣妻 桑狸 8175 字 4個月前

船上的生活比不得陸上,萬事不方便,縱然是除夕,也不能窮極宴飲,隻能在條件允許的範圍內燒出一桌菜。

除了薑姮早就買好的熏鴨和臘肉,還有一小碟水晶膾,薄薄晶瑩的魚凍,香螺煠肚,間筍蒸鵝,豆豉,再加大鍋熱騰騰的蔥香扁食。

三人圍著艙裡小小的桌子,擠擠挨挨,預備吃飯。

梁瀟殷勤地幫薑姮母女舀好扁食,擺好碗筷,抿了抿唇,問薑姮:“有沒有酒?”

薑姮瞥了他一眼,搖頭。

有也不能給他喝。

梁瀟略有失望,但很快便將之拋諸腦後,站起身給薑姮布菜,讓她多吃一些。

他們的船上原本雇有一對老夫婦,男的平日裡掌舵,女的幫著薑姮洗衣做飯,臨近年關,夫妻兩想回家過年,一時又找不到可接替的人,便將船暫時停靠在岸邊。

河流汩汩粼波蕩漾,月光溶溶落於河麵,倒是幽靜寧謐的冬夜。

晏晏很喜歡那道水晶鱠,魚凍香滑帶一點點腥味,她能連吃三勺還想要,薑姮怕她吃壞了肚子,不肯她再吃。

晏晏正是口腹欲旺盛的時候,又稚弱不懂事,便鬨開了,非要吃,薑姮自是不肯慣著她的,正要訓她,梁瀟伸手把孩子撈進了懷裡。

這些日子他在船艙裡和晏晏相處著,把她的脾性摸出來一點,顛在膝上耐心哄勸了一會兒,晏晏竟就叫他哄好,擦乾眼淚來拉薑姮的手。

薑姮在一旁看他們父女,看得有些發愣,半晌才回過神,將晏晏抱起放回她的小凳子上,道:“吃飯吧,今天除夕。”

她想了想,從桌底的篾箱裡摸出一小盅桂花陳釀,放在梁瀟手邊,道:“少喝點。”

梁瀟驚喜萬分,既為這酒,也為薑姮的心軟。

他揭開綢紐輕嗅,隻覺酒香醇冽中飄著淡淡的桂花清甜,勾人得緊。

他聞了一會兒,卻將綢紐重新塞回去了。

抬起頭,微笑道:“我想了想,我身上還有傷,不能飲酒,我得趕緊將身體養好,我還要保護你們母女。”

薑姮早就知道這人臉皮厚,沒想到可以這麼厚,典型的蹬鼻子上臉,大好的除夕夜又不願意打擊他,便將目光移開,輕輕地呼了口氣。

除夕夜,照例是要守歲的。

晏晏在這方麵倒是極上道,裹緊了棉襖和梁瀟、薑姮並排坐在舷板上,仰望高懸於天邊的圓月,困得直打瞌睡,小腦袋一下一下歪向梁瀟的肩膀。

梁瀟伸出手,把她的腦袋扶正,想起小時候母親的做法,學著樣兒一本正經道:“希望年神保佑我的女兒年年幸福,平安長大。”

薑姮未料到還有這樣的花樣,驚訝地睜大眼睛看他,他得意地抬眸,道:“沒見過吧?民間都是這樣的。”

薑姮自出生便活在鐘鳴鼎食的世家深宅裡,當然沒見過,在襄邑和槐縣倒是也過過幾個年,但那時也是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不曾見鄰居怎麼做。

晏晏好像聽懂了梁瀟對他的祝福,惺忪著水煙般的眼睛,朝他咧嘴一笑。

梁瀟貼向她的額頭,輕聲道:“叫爹爹。”

晏晏卻耍賴地把頭轉開,撲進薑姮懷裡繼續撒嬌。

梁瀟瞧著晏晏的背影,失落地低下了頭。

薑姮一邊摟著晏晏,一邊分神衝他小聲說:“慢慢來吧。”

隨著她的話音落地,岸上響起更鼓聲。

未旦宵分,子時至,新年始。

榮康三年來了。

這條船順著運河一路往南,途徑數個州縣,停留過幾回,終於在將要出正月時快要抵達槐縣。

在將要抵達時,薑姮再一次於深夜趁晏晏睡著,把梁瀟單獨拉了出來,與他商量事情。

她搬出一隻大匣子,裡頭儘是寶鈔和地契房契,是當初梁瀟在章台行宮裡給薑姮的。

薑姮將那些紙契一一拿出來,擺了滿桌,道:“我想,你現在也沒什麼錢了,將來生計也是個問題,我預備把這些東西一分為二,你拿著將來好好生活吧。”

梁瀟這一路做了無數綺夢,甚至勾畫出他們一家三口在槐縣平靜且幸福的生活畫卷,誰知還未著陸,綺夢先被打破。

他神色寥落掠了一眼那些財物,道:“我不要。”

薑姮拿出了過來人的姿態,語重心長道:“你不要把生活想得太容易了,你養尊處優多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沒有錢怎麼生活啊?”

梁瀟悶聲道:“那我餓死,我凍死,哪天你要是在街頭發現我的屍體,勞煩你幫我收了。”末了,他一頓,補充道:“要是不想收也沒什麼,我不會怪你的。”

他這話半分是賭氣,半分是示弱,誰知薑姮聽完,神情驟然冷下來。

她的聲音從未有過的尖細,氣勢甚足地質問:“你知道你這條命能保下來是多麼不容易嗎?這會兒你倒是輕言生死了,那當初在船上剛醒來的時候怎麼不去死?我照顧了你這麼久,你現在跟我說你不想活了,你對得起誰?”

因著她的話,梁瀟才重新將心底的疑慮翻了出來。

對啊,他為什麼能活下來?當時在小彆山將要昏迷之際聽到說話的人又是誰?他怎麼會在姮姮的船上醒來?

這一路他幾度想問,但見薑姮遲遲不說,又覺得不甚重要,不值得提出來破壞他們之間那堪稱溫馨的氛圍。

他在薑姮熾盛的怒火裡,小心翼翼地問:“姮姮,你能跟我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嗎?”

那日薑姮本已帶著晏晏到了城門口,可沒忍住,又調頭回來。

她將晏晏托付給姬無劍派來看護她們的守衛,拿著顧時安給她的玉令,去找了他。

正是黃昏遲暮的時候,日影西斜,天邊晚霞與灰暗交彙,共赴沉海。

顧時安拖著疲憊的身軀剛從燕禧殿歸來,管家在門口與他說,有個娘子拿著他的玉令登門,正在庭院裡等他。

他的思緒稍微遲滯,心頭立即湧上驚喜,忙撒腿往裡跑。

跑得不甚優雅,甚至中途還被袍裾絆了一下,向前趔趄,險些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