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番外2(2 / 2)

權臣妻 桑狸 15565 字 4個月前

原來重新來過的滋味也不是多麼的好。

她正在出神,辰羨從她身後靠近,循著她的目光看出去,臉色又沉了幾分,冷聲道:“姮姮,我有話要對你說。”

未等薑姮接話,他又瞥了一眼跟在她身後的棣棠和籮葉,道:“你們候在這裡,不許跟來。”

兩女訥訥對視一眼,各自覷到了不安,辰羨向來脾氣溫和,鮮少有這般色厲內荏的時候,特彆還是對著薑姮。

薑姮跟著辰羨走,他走得極快,薑姮需得悶著一口氣緊跟,一路上被石頭藤蔓絆得踉踉蹌蹌,好幾次都險些摔倒。

終於走到偏僻的太湖山石邊,辰羨停下,背對著他,月光泠泠灑在袍裾上,顯得人影煢煢,孤冷寒涼。

“姮姮,我不會與你退婚。”

他說完這一句,轉過頭來看她,冰冰涼涼的眸中藏了些委屈:“憑什麼?你本就是我的未婚妻,我憑什麼要讓給他?”

薑姮聲音略啞:“辰羨,不是你讓,而是……”她說得小心翼翼:“我是個人,不是物件,我有自己的喜惡哀樂,有些事是不是該讓我自己來決定。”

辰羨道:“你是不是又想說,我們定的是娃娃親,長輩們定親時沒有問過你的意思,這對你不公平。”

薑姮默默看他。

他倏地煩躁起來:“彆人家的姑娘都是這樣的,為什麼單單你就不行?”他猛然上前,抓住薑姮的雙肩,低頭逼視她,“是我哪裡不夠好嗎?是我比不上大哥?”

薑姮本能掙紮,弱弱看著幾近崩潰的辰羨,不敢再說話了。

這等場景,讓她想起了前世新政事變前夕,薑姮向辰羨提出退婚時,他暴躁生怒的模樣。

原來再好脾氣的人,也會有不容侵犯的底線。

薑姮感到一股無力,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了。

兩人在這裡吵嚷,沒注意環山柳林後探出個腦袋,聽了他們的談話,又一聲不響地縮了回去。

薑姮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寢閣,棣棠和籮葉在一邊小心地守著她,終於還是棣棠沉不住氣,小聲問:“姑娘你是不是跟世子鬨彆扭了?”

薑姮把鬢邊沉重的赤金釵撥下來放到妝台上,把身體陷在圈椅裡,以手擎額,無奈歎氣。

棣棠剛要追問,被籮葉用胳膊肘輕拐了一下,籮葉輕聲說:“姑娘你要是累了,就休息吧,您不是和王妃說好了明天要出門嗎?”

薑姮一怔,倒把這一茬給忘了。

她為了讓薑王妃以為她和從前沒什麼兩樣,隨口說的要出去玩,要下這情形,她還真沒什麼心情出去。

偏棣棠還要提醒她:“姑娘明天早起好好打扮打扮,世子還要和您一起去。”

薑姮唉聲歎氣。

棣棠還想再絮叨,被籮葉拽著袖口拖出了寢閣。

春夜的風還帶著細微涼意,棣棠瑟縮一下,抬胳膊環住自己,回頭看寢閣,納悶:“姑娘這是怎麼了?”

籮葉倒不像棣棠似的懵懂無知,她隱約有個猜測,這個猜測令她秀眉緊皺,愁緒難展。

事情可難辦了,要不要給閩南國公爺那邊送個信?

她憂心忡忡。

薑姮亦憂心了一整夜,輾轉反側,第二天起來,雙眸烏青,臉色暗沉,棣棠往她眼瞼狠撲了兩層厚厚的薔薇粉,才堪堪遮住暗色。

主仆正在梳妝打扮著,侍女在簾幔後稟道:“姑娘,世子已經到了,就在院裡等您呢。”

薑姮應了一聲,讓棣棠和籮葉快點綰發。

昨夜她也想明白了,這一步總得邁出去,自怨自艾也沒什麼用,還是得細細思量該怎麼辦。

唯一好的就是,因為這件事把辰羨惹火了,天天盯著她,倒沒時間去見衛王商討新政了。

薑姮暗自調侃,經曆過前世十幾年的沉浮波折,她可比十幾歲小女孩時想得開了。

挽上披帛,薑姮緩步出去,見辰羨現在院子裡,初升的朝暉落在他的身上,正是青衫磊落,公子如玉的好年華。

她隻當昨夜那番爭吵不曾發生,笑意盈盈迎上去,道:“辰羨,你用朝食了嗎?”

辰羨也不想逮著那點事對薑姮一個勁兒冷臉,順坡下,衝她微笑了笑:“沒有。”

薑姮把他讓進花廳用朝食。

膳桌上是沉默的,兩人都跟對方說些話,但都不知從何說起,幾番欲言又止,最後都放棄了,乾脆低下頭默默用膳。

用完膳就要出門,出了院子薑姮忍不住又看了眼梁瀟寢閣的方向。

她這邊寸步難行,也不知他那邊是否順利,有沒有想出好主意扭轉即將上演的新政黨覆滅悲劇。

這樣一想,又覺烏雲繞頂,困難重重。

雖說是出去玩,但兩人都沒什麼心情,待薑姮上了馬車,才想起來要商量去哪兒。

她撩起車幔,衝在外麵騎馬的辰羨問:“你想去哪兒呢?”

辰羨看上去也是心不在焉,隨口道:“不是你說要出去玩的嗎?想去哪兒隻管說,我會帶你去的。”

薑姮想要緩和兩人之間氛圍,故作輕鬆道:“好容易出來,總要去個熱鬨的地方,琉璃瓦子還是桑荊瓦子,你挑一個吧。”

辰羨隨口道:“那就桑荊瓦子吧。”

白天的瓦舍相對清冷,不時傳出幾句零星的鼓點唱腔,隨意至極,更像是伶人在吊嗓子排練。

辰羨派人進去定了雅間,領著薑姮進去,讓人垂下半卷竹簾,看著畫台上拉開帷幕的傀儡戲,堂倌端上幾盤乾果。

薑姮前世看過太多場牽絲傀儡戲,大多是陪姑姑來的,一堆女眷聚在一起,說笑玩樂,台上演得怎麼樣反倒不重要了。

像這樣冷冷清清地看一場戲,還是頭一回。

台上戲腔婉轉,薑姮想趁眼下氣氛尚佳跟辰羨說幾句話,在心底斟酌了一陣兒,才小心翼翼地輕聲道:“這些日子你能不能先彆去見衛王了。”

辰羨方才就注意到薑姮欲言又止,心道她要是敢再提退婚的事,他立即就走,並且回去稟請母親讓她做主,給他和薑姮立即完婚。

誰知她說得是這個。

辰羨一時有些愣怔,半天沒說話。

薑姮昨夜睡不著覺,想了個絕佳的說辭:“辰羨,你可以不拿自己的仕途性命當回事,但你總要為我父親考慮吧。”

辰羨愕然:“舅舅,這事跟舅舅有什麼關係?”

薑姮道:“父親是手握兵權的封疆大吏,本就深受帝王忌憚,靖穆王府和薑國公府是姻親,又來往密切,不管你做了什麼事,都會牽連到父親的。”

辰羨無奈搖頭:“姮姮,你到底是怎麼了?睡了一覺,倒開始草木皆兵,看誰都是壞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生活在水深火熱中呢。”

薑姮斂袖給他斟了杯茶,苦笑:“辰羨,是你太天真了。如果真的君臣一心,毫無猜疑芥蒂,那我和兄長為什麼要自小背井離鄉住在金陵?”

“你不會真的信了長輩們的說辭,是父親戎馬倥傯,沒有照顧我們的時間,不得不骨肉分離吧?世上鰥夫那麼多,誰會甘願把兒女交給彆人養?”

薑姮抬起頭直視他,在茶煙氤氳裡,衝他道:“質子,我們都是質子。”

畫台上的鼓點陡然密集,傀儡戲進入了一個高.潮,唱腔高昂,蓋過了瓦舍裡其餘的聲音。

辰羨愣住了,怔怔看著薑姮,半天沒言語。

台上戲百轉千回,短短半個時辰,唱遍悲歡離合,囊儘人生哀樂。

辰羨有些不解,有些委屈:“你好像很反感新政,我原本就不是為了名利,而是為了蒼生福祉,難道在你的心裡,新政是錯的,是萬禍之源嗎?”

薑姮耐心道:“不,新政沒有錯,誠如你所言,它是利國利民的良策。但是,時機未到,辰羨,你明白嗎?現在並不是推行新政的絕佳時機,強行推動,隻會死傷慘重。”

她想起前世最後幾年的清明朝堂,麵露微笑:“一旦時機到了,便是水到渠成,毫不費力的。”

辰羨困惑地看她,似是想不通,她竟能說出這麼高深的話。

兩人在鼓樂聲中交談,一個人走到他們的雅間前,隔簾道:“可是靖穆王世子?”

薑姮收斂思緒看出去,在纖薄透光的篾竹簾下露出一截藕色緞衫和烏頭靴。

辰羨收拾心情,起身去應酬,兩人現在雅間外寒暄了幾句,薑姮聽辰羨稱對方“崔學士”,原本鬆懈的精神驟然緊繃。

她凝神細聽他們的談話,隱約涉及新政,最末崔元熙提出要見一見薑姮,好在辰羨還不算糊塗,婉言拒絕。

簾外談話聲暫低,兩人又說了幾句客套話,崔元熙告辭。

辰羨待他走遠了,才拂簾進來。

薑姮輕聲道:“你要小心這個人。”

辰羨淡然道:“一個文人,不過討厭了些。”

如果沒有經曆後來種種,薑姮也覺得崔元熙不過是個文人。溫文爾雅,謹慎內斂,整個人都在一個框框裡,規整得體,滴水不漏,讓人挑不出什麼錯處。

這個時候朝中衛王和靖穆王世子正是最矚目的,在他們兩人的映襯下,更顯得崔元熙平庸。

沒有人將他放在眼裡,對他不提防,才讓他有機會興風作浪。

薑姮想起前世就是崔元熙囚禁了辰羨八年之久,就感到一陣悶窒,幾乎快要喘不過氣。

她衝辰羨凝重道:“你必須得提防他,他是崔氏族長,是急等上位的外戚,若你和衛王有什麼不測,他就是最大的受益者。”

辰羨沒有立即回應,隻是皺眉看薑姮,眼底有些難以言說的晦暗。

薑姮也不指望能立即讓辰羨把她的話都聽進去,反正現下也做不了彆的事,能多說一句是一句,起碼讓辰羨知道厲害關係。

兩人稀裡糊塗把傀儡戲聽完,走出瓦舍,外頭已是盛陽當空,光芒萬丈。

薑姮剛剛拎裙要上馬車,辰羨攔住她,道:“你與我說的,我會仔細考慮,我答應你,在考慮明白之前不會去見衛王殿下。”

薑姮驚喜地歪頭看他。

卻見他臉色陰沉,冷眸瞥了一眼她身後,道:“但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跟外人無關。”

說完這句話,他欺身上前,劈手抓住薑姮的手腕,把她拽離馬車前的腳踏,強行把她拽上了自己的馬。

他迅速翻身上馬,把薑姮困在懷裡,揚鞭疾馳。

薑姮一頭霧水,鬨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發瘋,掙紮著回頭,瞥見了街角的梁瀟。

他正慌裡慌張地牽馬上馬,要來追他們。

薑姮簡直要罵人,難不成從他們出門,梁瀟就一直跟著他們嗎?他放著正事不做,鬨什麼閒情!

薑姮掙紮著回身衝辰羨解釋:“我真不知道他為什麼追來,我們也沒有約好,我跟你說的那些話也不是他教的。我要是有半句謊話,天打五雷轟。”

辰羨的聲音涼涼飄過來:“不許胡說,你有什麼錯?錯的是他,不知廉恥,引誘自己的弟媳。”

馬蹄飛踏,風從身側疾掠,撩起衣袂翩翩如羽,薑姮感覺到風在耳邊輕嘯,內心哀嚎,天啊,她不想重生了,快放她回去吧,這都是什麼事!

馬背上顛簸了一路,要看遠離鬨市,到了寂靜無人的郊外,梁瀟追得越來越近,辰羨乾脆勒緊韁繩。

馬聲嘶鳴,雙蹄飛揚,濺起一片塵土,馬才堪堪停下。

辰羨拉著薑姮下馬,不許她跟來,拿起懸在馬背上的佩劍,徑直朝梁瀟而去。

他撥開劍鞘,露出一寸銀光閃熠的劍身,冷冷瞪向梁瀟,怒道:“你想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