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自己的內心藏著一條巨龍,既是一種苦刑,也是一種樂趣。——雨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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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法網訊(記者xxx報道)4月14日上午,雅深市公安局通報,抓獲4.01連環入室搶劫殺人案嫌疑人馬某。至此,近期發生在雅深市為期半個月的嚴重刑事案件終於告破,及時消除了安全隱患...”
哢噠。
一隻白皙修長,骨骼分明的手探上墨藍色藍牙音響,女主持人咬字清晰的新聞報道戛然而止。
那隻手手腕纖細,凸出腕骨隱在薄薄一層細嫩肌膚下,仿若釉質極佳的瓷器。
手的主人,聞冬站在落地穿衣鏡前,認真打量鏡中的自己。
鏡中人生了張辨識度極高,即便隻是匆匆一瞥,都很難再忘卻的臉。
可聞冬的表情依然堪稱審視。
足足過了五分鐘,在確認了自己今天從頭發絲到皮鞋都精致而纖塵不染,聞冬才略微一點頭,轉而拉開了一旁的收納櫃。
入眼便是一排排按照高矮胖瘦仔細排列過的香水瓶,粗略一掃也能估量出至少三十來瓶。
聞冬修長食指在瓶蓋上一一劃過,最後停在第四排第二個,祖馬龍的經典香之一——鼠尾草與海鹽。
木質香與鹹奶油的微妙融合,乾淨而又清冽,與今天穿的這件淡藍色襯衣很是相稱。
聞冬將它抽出來,旋開瓶蓋,不緊不慢噴在自己的耳後,頸側,鎖骨與手腕。
每一下動作都優雅得像在拍香氛廣告。
半晌,聞冬將香水瓶放回原位,深吸口氣,陶醉般闔了下眼睛。
他轉身走向玄關,從裝飾櫃上抱起一捧玫瑰,出了門。
地下車庫中就有垃圾房,聞冬毫不猶豫,將懷裡那捧毫無枯萎跡象,甚至能用嬌豔欲滴來形容的玫瑰,乾脆利落地丟了進去。
不遠處的保潔阿姨看著在垃圾房中格格不入的玫瑰花直搖頭,但見丟的人是聞冬,又早已經見怪不怪,不再多問了。
聞冬走過保潔阿姨身邊的時候,微微點了下頭算作打招呼,之後就徑直走向了自己的車位。
剛剛坐進駕駛座,手機就振動了起來,在看清來電顯示的一瞬,聞冬有片刻停頓,不過很快,他就動作如常,連接了車載藍牙,將電話接通了。
“沈溪?”聞冬率先開口,叫了一聲。
“小冬,”車裡傳出一道溫和男聲,“是我,最近還好嗎?”
聞冬啟動車子,邊回應道:“還不錯,你...”
他原本是想問“你呢”,但隻出口一個“你”字,就又頓住,兩秒鐘後,突然轉口問了三個字:“熱戀中?”
“哇靠!”沈溪的語氣含著明顯的震驚,“你又猜到了?我才剛剛說了一句話,你怎麼聽出來的?何況...何況我還從來沒在朋友圈秀過!”
聞冬表情鬆了鬆,語氣也染上兩分輕快笑意,他沒回答沈溪的問題,隻是半真半假玩笑道:“不用秀了,你這戀愛酸臭味,可都已經順著聽筒飄出來了。”
沈溪朗聲笑起來,又不死心地追問:“小冬你說實話,到底是隻有我的心情狀態這麼好猜,還是其實你天賦異稟,對你來說,大部分人都很好猜?”
不知是因為這話本身的意思,還是話裡的某個詞眼,聞冬唇角笑意驀然落了下來,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他下意識又深呼吸了一下,確認自己此時此刻,隻能聞到充斥整個車內空間的,乾淨清冽的香水味道,才略微鬆弛下來,避重就輕般笑道:“實話嗎?實話就是——”
他故意拖長了音調,吊足了胃口,才在沈溪的不住催促下,慢悠悠回答:“你真的很好懂。”
沈溪被氣笑了,忍不住道:“我懷疑你在影射我蠢,但我沒有證據。”
“還行,”聞冬也忍不住笑了,“你至少還能聽得出來我是在影射你,就不算太蠢。”
沈溪無語:“我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聞冬眉眼彎著,薄唇動了動,不過還沒等他再開口,那邊沈溪就忽然收了玩笑,語氣認真起來:“小冬,我真的很喜歡他,以後有機會,一定介紹給你認識。”
“好啊,”聞冬神情也不自覺柔和下來,語氣真摯,“沈溪,你一定要幸福,還有...”
聞冬瞄了眼旁邊顯示屏上的日期——2022/4/14,又揶揄道:“正好,我先提前祝你生日快樂,今晚零點就不給你發微信了,讓你好好享受二人世界。”
沈溪又笑,笑聲透過藍牙播放器傳出來,略微失真,卻依然極具感染力,聽著就讓人快樂。
他就這麼邊樂邊道:“我還以為你忘了。”
“你知道的,”聞冬隨口道,“我記憶力還不錯。”
樂夠了,沈溪又把話題轉回聞冬身上,模仿他之前的句式,問了一句:“小冬,那你現在——戀了嗎?”
聞冬微滯一秒,又雲淡風輕地回答:“我?我在路上,正準備去分個手。”
話音落下,他向右一打方向盤,車子駛入一條偏窄的馬路。
藍色路牌一晃而過,上麵三個大字——定北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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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點整,雅深市公安局刑偵支隊依然燈火通明,會議室內座無虛席,卻並沒有什麼嚴肅冷然的氛圍——
“最後,再次對雅深市公安局刑偵支隊各位警官,致以最崇高的感謝,真誠祝願各位警官,健康平安,事事順心,案案如意!”
副支隊長唐初將手中感謝信拍在桌案上,抬眼朝下掃了一圈,一邊眉梢挑起,露出一口白牙,朗聲道:“都聽見了嗎!這可是人民群眾對我們的真誠祝願,殷殷期盼...”
會議室內頓時像口燒開了的鍋,沸騰起來。
“不是吧唐sir,案案如意又是個什麼新詞兒?真想祝願,就應該祝願我們彆再碰上新案子啊!”
“瞧你這話說的,”唐初甩出一個白眼,語氣堪稱和藹,“這位同誌,你不如讓人家直接祝願咱們支隊就地解散,保證你不會再受案子煩擾!”
“哎哎唐sir,那倒也不必如此...我的心願,不是,我的想法就很簡單了,再也沒案子那是扯淡,但至少,至少祝願我們以後能到點回家,彆再加班,這總不過分吧?”
“不過分不過分,完全不過分!”
“這何止是不過分?這簡直就是合情合理好嗎!老了老了,熬夜傷肝呐!”
唐初眯著眼睛聽眾人耍貧逗趣,等大家都說夠了,他才笑眯眯開口:“累了?不想加班了?沒問題,都報告打上來,隔壁管檔案的天天喊著缺人...”
一眾小警察們瞬間整齊劃一向後縮了縮脖子,抿著嘴唇把腦袋搖成了一串撥浪鼓。
唐初“哼”了一聲,抄起桌案上煙盒磕出根煙,叼著點燃了,又隨手把煙盒丟回人群裡,剛要再開口,下麵就有人壯著膽子,笑嘻嘻抬手指了指會議桌一角,“唐sir你看你,怎麼就不懂我們廣大群眾的良苦用心!是我們不想加班嗎?當然——不是啦!我們是不想季老師這麼成天跟著熬了!瞧瞧,我們英俊逼人的季老師,這一個大案子跟下來,都熬出黑眼圈了...”
大家都下意識聽著話音,順著說話人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隻見會議桌靠窗那排的最後一個座位上,端然坐著個身穿白襯衣的男人,襯衣板正沒有一絲褶皺,紐扣扣到了最頂,男人像是並沒聽見剛剛圍繞著他的發言,仍低垂著頭看手機,清晰的下頜角輪廓在燈光映襯下,愈發顯出兩分瘦削淩厲的味道,立體得像尊完美雕塑品。
“季凜。”唐初撐著桌案,喊了一聲。
男人倏然抬起頭,略顯疑惑地望向唐初。
他眉眼輪廓極深,略偏狹長的眼眸往上挑了挑,有那麼一個瞬間,那淺淡的眸色在燈光下,晃出兩分令人目眩的光澤,好像很難讓人看得懂。
不過下一秒,男人就了然似的微微一點頭,薄唇向上挑起,綻開溫和笑意,絲毫沒有沒聽講被抓包的尷尬,甚至稱得上坦然自若,嗓音低醇動聽:“不好意思,剛剛沒聽到你們在聊什麼,勞駕再重複一遍?”
有禮得讓人無從指摘。
唐初的視線,從季凜白皙緊致跟疲憊毫不沾邊的眼圈下方移開,轉向之前“大放厥詞”的小女警,吸了口煙,故意道:“聽見沒?你們英俊逼人的季老師,勞駕你再重複一遍。”
小女警阮甜頓時漲紅了一張小臉,吭哧半晌,才憋出五個字:“季老師辛苦!”
語速飛快,說完就把腦袋又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