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高興地說:“謝謝三姨,我待會兒把屋裡的臘肉拿過來,之前我抓了兔子放在海洞,還沒拿回來呢,明天也一起送過來。”
陳翠香故意板起臉:“你這孩子,拿三姨當外人呢,還怕三姨家裡不夠吃的?”
這年頭哪家的錢糧都不是大風刮來的,就算蘭家把陳默和董思思當成家裡人看待,陳默也不願意白吃的他們的,否則良心過意不去。
可他嘴笨,三姨都這麼說了,他要怎麼勸三姨呢?
就在他絞儘腦汁想辦法,打算先假裝應下,然後回頭偷偷把肉塞給蘭翔時,董思思就開口了。
她笑吟吟地看著陳翠香,說:“其實是三姨做菜太好吃了,我想吃紅燒兔肉,陳默他就隻會烤兔子。”
“哎呀你這孩子,真會說話!”陳翠香笑著說,又朝陳默說,“這下三姨不收都不行了。”
董思思這麼一說,就不是陳默給蘭家送兔子了,而是他媳婦想吃紅燒兔肉,所以他請陳翠香幫忙做,一句話大方又得體,還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吃過飯之後,陳默和董思思準備回對麵,陳翠香想起明天算是他們結婚第三天,於是問:“你倆明天回門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這個問題下午陳默就問過董思思了,於是他說:“不回了,後麵再回。”
結婚後,夫妻一般是在第三天回門,也有七天、一個月後再回門的。
董思思那叔嬸,在公社裡也是出了名的奇葩,而且董思思爹娘也早都不在了,其實回不回,大家都理解,陳翠香倒是想著不回更好,不然回去少不了受點氣。
但她畢竟不是這小夫妻的親娘,而且要是不遵循傳統,就總有喜歡說三道四的,拿這點事在茶餘飯後亂說。
“也好,到時候你們回去之前,要是缺點什麼,就跟三姨說,三姨給你們準備。阿默你也彆跟三姨客氣,三姨和你蘭叔,跟你爹娘是什麼關係?還跟我們客氣就不對了。”
陳翠香又說:“從前你一個人的時候,讓你過來你不願意,怕什麼拖累我們,但現在你娶媳婦了,你一個小夥子,很多事情沒經驗,想不周到的,最後委屈了媳婦可不好了哦。”
現在媳婦就是陳默的軟肋,這話簡直把陳默拿捏得死死的了。
果然,陳默點了點頭:“三姨,我知道了。”
陳翠香終於放心了,這才放這對小夫妻回去。
*
陳默和董思思並肩走著,五隻小鵝跟著他們後麵。
剛才他沒有告訴陳翠香的是,他和媳婦會去董家村,但不會帶任何東西,因為去那兒不是為了回門。
董思思轉過臉,看著陳默:“你沒有什麼要問我的嗎?”
陳默想了想,問:“明天早餐,你想吃啥?”
董思思一愣,忍不住笑了起來。
奔走了一天,中午又沒睡覺,她有點困和累,挽著陳默的手臂,把大部分重量都掛在他身上:“呆瓜。”
她又說:“都行,你看著做。”
反正他廚藝不錯,對她口味,剛才在蘭家說他隻會烤兔子,也不過是場麵話,為了讓陳翠香把兔子收下。
她本以為陳默會對她好奇,會想知道為什麼她能救人,想知道回董家村不為回門,那應該是為了什麼。
可這男人什麼都沒問,不管她說什麼,他都不會拒絕,對她千依百順。
“方美娟不僅對我很差,對我娘也是。”董思思慢慢地說,“方美娟想用三百塊就打發我,想得太美了。”
原身就是被叔嬸虐待致死的,原身親娘身體差,跟這家人也脫不了乾係。
她占了原身的身體,用了原身的家財,原身的仇,當然也是她來報。
死亡不是最痛苦的,活著受苦才是最大的懲罰。
既然方美娟最愛的是錢,那就做她的羊,三百塊不過是第一波,她要留著那奇葩的一家子薅毛,等他們差不多攢到一筆錢了,她就帶著陳默回去找理由收錢。
她看著陳默,問:“你會覺得我很壞嗎?”
陳默馬上搖了搖頭:“不壞,這是他們欠你的。”
董思思笑意更深:“那你伯父伯娘呢?”
陳默毫不猶豫地說:“他們也欠我的。”
董思思點了點頭:“孺子可教也。”
陳默心裡很高興:被誇了。
兩人剛進門,伯娘梁曉敏正從屋裡探頭探腦,一看見這侄子侄媳婦,就恨恨地瞪著他們,卻沒敢再說什麼。
董思思昨晚威脅的話還在梁曉敏耳邊回響,這侄媳婦一張小嘴也厲害,死人都能叫她給氣活!
梁曉敏看見陳默身後那幾隻小鵝,又翻了個白眼,心道:又不是城裡那些矜貴的姑娘,一隻鵝都能頂倆鴨子了,還淨挑貴的吃。
哼,等著瞧吧,看這敗家娘兒們什麼時候把那蠢侄子的錢敗光,到時候有他哭的時候!等他養不起這女人了,早晚就得分!
陳默和董思思根本沒理她,現在主動權其實是在他們手上,他們是奔著分家的目的,原本陳默是想著馬上分,這樣董思思就不用對著那兩個惡心的人了。
但實際上,對於董思思來說,從前在她繼承家業之前,她遇到過各種各樣的人,比陳繼東和梁曉敏惡心的人多了去了。
相對而言,這種鄉村極品親戚,也就是小巫見大巫。
分家當然要分,但如果現在分,梁曉敏肯定會把值錢的東西藏起來,董思思和陳默需要一個契機,打梁曉敏一個措手不及,並且讓梁曉敏還沒法還手。
*
兩人一進屋,陳默就開始燒水,給董思思準備洗澡的東西。
洗過澡後,董思思整個人都舒服了,懶洋洋地趴在被子上。
農村晚上沒什麼娛樂活動,隻偶爾在禾堂放黑白電影,現在用電也還沒普及,除了過年那幾天全天供電之外,平時大家晚上還是點煤油燈的。
董思思覺得煤油燈太暗了,看書畫畫都不合適,白天她經過供銷社的時候,買了一副油彩和紙筆,因為書看得差不多了,她打算無聊的時候畫畫打發時間。
這樣無所事事的日子,董思思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過,最開始她還有種罪惡感,覺得這是在浪費時間和生命,但後來又反應過來:雖然這身體跟她的一模一樣,但又不是同一個時空。
如果能回到她的世界,那現在的時間就是白撿的,可以先不去想原來的那些勾心鬥角和生意場角逐,放鬆享用難得的假期。
比如說,嘗試一些以前沒試過的東西。
大多豪門世家的少爺千金們都玩得很開,董氏卻是一個異類,家族裡的年輕人哪怕隻是談戀愛,都要和家中報備,否則出現什麼影響集團形象的事情,那基本就告彆家族的核心業務了。
這樣實在是太麻煩了,所以董思思乾脆拒絕了所有追求者,也就沒有過什麼伴侶了。
可在這裡,她不用受這個規矩限製,等回到她自己的世界,這裡發生的一切也不會有人知道。
董思思枕著自己的手臂,側臉看著仍在忙活的陳默。今天她買了不少零零碎碎的東西,這會兒他正在分門彆類地放好。
男人剛洗完冷水澡,穿著一身單薄的棉衣,隱隱透出流暢的身形線條,寬肩窄腰大長腿,怎麼看都是好看的。
陳默不是董思思見過最英俊的男人,但絕對是身材最好的男人。跟他純天然形成的肌理一比,那些在私教指導後再抹上防曬油後刻意擺拍的,簡直毫無可比性。
董思思懶洋洋地開口:“陳默。”
陳默馬上看了過來:“嗯?”
她踢開了被子,轉而趴在枕頭上:“我脖子疼,身上酸,你給我捏捏。”
“怎麼脖子疼了?我看看。”男人快步走過來,小心翼翼地撥開她披在肩上的頭發,生怕扯到了發絲,露出的天鵝頸光潔白皙,連半點淤青都沒有,“是哪裡疼?”
少女抱著枕頭,下巴抵在手臂上,一雙眼睛半張半合,像是有點犯困:“酸痛,你給我按按,捏一下肩背。”
陳默懂了,他從前也給過伯父捏肩捶背,正想下手的時候,又想起他媳婦跟他伯父可不一樣,媳婦柔弱嬌嫩得多,他這手勁可千萬不能太大。
他一下子就有點緊張了,張開手指,指腹輕輕貼著董思思頸邊,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像是在摩挲一片溫暖而柔軟的白玉。
少女穿了件絲綢睡袍,鬆鬆垮垮地搭在身上,裡麵再沒有其他衣料,服帖的材質勾勒出完美的線條。
陳默感覺目光不知道該往哪裡放,想要挪開,但整個人像是被什麼定住了一樣,眼珠子都轉不動了。
那點溫度仿佛通過指腹,鑽進了他的血液裡,攪得沸騰起來。
董思思打了個嗬欠:“往下一點,肩膀。”
陳默的目光就落在微微外翻的後領上,頸邊連著的那片雪膚。他低低地應了一聲,聲音微沙:“嗯。”
他一點一點地往下滑,輕輕地捏著那兩片薄薄的肩骨,大拇指緩慢地揉壓。
好軟……他一邊想著,一邊掩飾般地沒話找話:“會不會手太重了?”
“合適。”董思思本來是因為太無聊,抱了逗陳默的心思,沒想到這男人技藝真的不錯,被他捏得昏昏欲睡,“陳默,你也算是個全能人才。”
陳默被誇了,心裡很是高興。
他怕董思思著涼,扯過被子,輕輕蓋在她背上,又試探著問:“那我以後晚上都給你按,可以嗎?”
董思思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嗯。”
不知過了多久,陳默發現她已經睡著了,於是輕輕地、戀戀不舍地鬆開手,拈了拈指腹,上麵仿佛還停留著她的溫度。
董思思還維持著趴睡的姿勢,陳默知道這樣睡久了會不舒服,於是給她蓋好被子後,隔著被子替她翻了個身。
黑發像墨瀑一樣鋪開,纏在她臉上,她在睡夢中顯然感到了不舒服,皺了皺鼻子,陳默用手指把那幾根發絲挑開。
他一手撐著床沿,俯在她上方,心裡有個聲音在問:她是仙女嗎?她懂的那麼多,又那麼聰明,還這麼好看……
因為洗過澡不久,少女臉上還透著血色,她閉著眼,讓人無法看到那雙漂亮的瞳仁,但卷翹的眼睫像一對安靜停落的黑蝶,又是一番彆致的風景。
陳默看著少女那張近在眼前的睡顏,喉結不自覺地上下滑動了一下,他仿佛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屏著呼吸,大氣不敢出,生怕一點點氣流,也會驚醒少女。
他感到有什麼醒了,眼裡飛快地閃過一絲慌亂,悄無聲息又迅速地起了身,急急地走出了房間,打了一盆冷水,兜頭澆下。
*
第二天是臘月二十八,俗話說“年廿八,洗邋遢”,說的就是這一天要做年前大掃除,寓意破舊立新,迎接新年,所以,在這一天,家家戶戶都非常忙碌。
大概上午九點左右,一輛黑色吉普車緩緩駛進下沙大隊,汽車的聲音引得村民們從屋裡探出頭來,一看這黑色大家夥,紛紛目瞪口呆,驚歎聲一浪蓋過一浪。
這年頭百姓還買不到汽車,像這種吉普車,那都是部隊團長級彆以上的座駕,城裡偶爾能見到,但在鄉下可是難以見到了。
“我的乖乖,那是吉普車!”
“快快,出來看吉普車!”
“哬,這車子可真好看呐!”
吉普車停在了大隊隊委外,一名穿著軍裝的年輕男人從駕駛座上下來。
隊委裡麵也聽到了聲音,大隊長周海濤已經走出來,正好迎上那名年輕軍人。
周海濤比其他村民鎮定,但也沒見過這陣仗,不知道是什麼情況,謹慎地上前問:“同誌你好,請問你是……?”
“隊委同誌你好,”年輕軍人禮貌地問,“請問你們大隊是有一位叫做陳默的男同誌嗎?”
周海濤一驚:“陳默?”
是陳家村那個大個子陳默?可他怎麼會跟這些大人物扯上關係呢?
“是,”年輕軍人又補充了一下,“長得很高很壯,力氣很大的年輕人,二十來歲的,應該是最近剛結婚。”
“有有有,”周海濤連忙說,“是有這麼個人,在咱們大隊的陳家村。”
四周的人也聽到了兩人的對話,開始竊竊私語,不少人已經掛上幸災樂禍的表情,猜測是不是陳默犯什麼事兒了。
“肯定是了,你看陳默那大塊頭,凶神惡煞,肯定是犯事兒了,現在人家要來抓他哩!”
“我就知道那白眼狼早晚要出事,那狗東西就是邪門兒!”
“哈哈,我婆娘跟他伯娘熟,聽說陳默那媳婦兒啊,矯情得很!吃穿都要金貴的,陳默哪兒養得起啊,怕不是為了養媳婦,做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咯!”
“那董思思可憐呐,剛結的婚,男人就要去蹲局子了,你說她乾嘛要嫁陳默呢?真是啥呀!”
“反正人長得標致,就算是離婚了,也有的是人想要。”
……
四周討論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興奮,甚至有人上前主動請纓,說可以帶他們去陳家村抓陳默。
這時,吉普車的後座門也打開了,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從車上下來,皺著眉環視了四周。
男人雖然不年輕了,但目光銳利,氣場強大,他這一眼看過去,那些竊竊私語都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仿佛說話的人,也知道自己說的內容汙穢,不堪入耳。
男人身上穿了四個兜的軍裝,顯然是個軍官。
果然,前麵的那名戰士見他下了車,快速地結束跟周海濤的交談,走到男人跟前,說:“團長,陳默同誌家就在附近。”
居然真的是團長!所有人都不敢亂說話了。
男人點了點頭,周海濤沒想到他們這小地方,居然還能見到這樣的大人物,剛才那戰士也沒說是為什麼事兒而來,周海濤這會兒也坐不住了,自己迎了上去。
他朝男人說:“團長同誌,您是找陳默是嗎?他是……出什麼事兒了嗎?要不您在這兒等等,我去把人給您叫過來?”
“隻是私事,不勞煩隊委同誌。”男人的聲音威嚴而清晰,“陳默同誌昨天救了我妹夫性命,做了好事就走了,我來是想拜訪他,當麵替我妹妹和妹夫感謝他。”
所有人一下子就被震住了:那煞星居然是這團長的恩人,那他這不是走大運了嗎?!
就是普通人被救了命,多少都會給點謝禮吧?這可是團長呐,救了團長的妹夫,團長不可能隻說一聲“謝謝”吧?
團長頓了頓,又朝周海濤說:“隊委同誌,你們下沙生產大隊,思想教育做得不到位。剛才這些生產隊員說的什麼話,想必你也聽到了。”
團長表情嚴肅,剛才說過陳默壞話的人頓時就慌了,恨不得甩自己幾個大嘴巴子!
完了完了,他們居然當著團長的麵,編排他妹夫的救命恩人……
“據縣城蓮香國營飯店的陸和平經理說,陳默同誌為人正直善良,不肯多占人便宜,我沒想到,他在這裡竟然會被人隨意汙蔑,可想而知平日裡你們是怎樣對他的。”
團長的聲音鏗鏘有力:“我原本是想去拜訪陳默同誌家的,但是現在,我覺得還是應當先去一趟你們公社,請教一下你們的公社支書,平時是怎麼做思想教育的。”
剛才一頓胡說的村民都被這話震得頭腦發暈,其他人則反應過來另一件事:那煞星陳默,這回是遇上貴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