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樹的樹汁是白色的,很黏,還有種香味,用罐子蓋好,能存一段時間。我在屋裡也存了一盒,過兩天咱們就能用它來貼春聯。”
“這花還有好幾種顏色,是冬天才開的。”
“這溪裡有種魚,個頭小,肉很嫩,待會兒回去的時候,我看看能不能捉幾條。”
……
男人說起這些,如數家珍,神色飛舞,董思思昨晚覺得認真的男人最帥,這會兒又想法又變了,自信時的陳默跟認真時,差不多好看。
兩人在山裡轉了一圈,陳默也找到了野蜂蜜,用準備好的玻璃瓶裝好,收回布袋裡。
這會兒剛好到中午,陳默背著董思思往回走,正打算帶她去看看瀑布,然後就聽到了,山下隱隱約約傳來大喇叭的聲音——
“陳默!陳默——”
“陳默!陳默!你在哪裡!速速下山!”
“陳默!陳默!回家!”
好幾個聲音此起彼伏,顯然是有不同的人拿著大喇叭在喊話,驚起了好幾隻山鳥,撲簌簌地往外飛。
陳默:“……”
董思思:“……”
董思思嘴角抽了抽:“這些人到底有什麼毛病?”
陳默也有點無奈,這樣大張旗鼓地找人,估計是有什麼急事了,兩人隻得放棄這次的山內一日遊,提前打道回府。
他們剛到山腳,來找他們的人遠遠看到,馬上提著大喇叭衝了過來。
原來是隊長陳國春。
陳國春原本一臉焦急,看到兩人頓時拍了拍胸口,鬆了口氣:“哎喲,我的老天爺,陳默,總算找你了。”
雖然村裡大多數人都欺負陳默,但陳國春跟支書都沒有參與的,隻是兩個人沒法堵住村裡每個人的嘴,所以他們對陳默被傳壞話這件事,也感到很無奈。
但話雖然是這麼說,這兩人做村乾部的,本來就也要負責調和矛盾的,所以也撇不開責任,陳默對他們雖不像對其他人那麼厭惡,但也說不上喜歡。
其他人也圍了上來,一臉熱切地看著陳默。
陳默不冷不熱地問:“什麼事?”
陳國春也知道自己理虧,厚著臉皮說:“來來,走,咱們邊走邊說。”
*
海沙公社的乾部們開完會之後,已經確定好處理辦法,連飯都來不及吃,大家各自回去做準備工作。
這回,從這件事上,所有乾部都學到了一個重點:問題它產生了,一定不能因為它看起來無傷大雅,就放任不管,否則,等一旦問題被發現,要處理起來,最後吃虧的還是自己!
這個事件當中,陳默是主角,當然是不能缺的,下沙大隊的乾部們回去才發,陳默居然帶著自己媳婦上山去了。
這要是擱在平時,陳默一個人上山打獵,估計很快就下來了,但人家今天帶了媳婦,兩人還是剛領的證,有點腦子都能猜到這是上山玩去了,一時半會兒肯定下不來。
本來就是他們對不住陳默,結果現在他們還要耽誤人家夫妻約會,實在是不厚道!
但是沒辦法,梅團長今天這是不見到這事情處理完,是不會死心的,這會兒還在下沙大隊隊委那兒等著開乾呢!
而陳默剛從生產隊長陳國春口中得知這一切,心情十分複雜。他仍是背著董思思,跟著幾個村委乾部往回走。
陳國春本來還想打一下感情牌,還沒開口呢,董思思就先說話了:“陳隊長,你可以不說話,但是你所說的每一句話,我都將原封不動轉述給梅團長。”
陳國春:“……”
讓陳國春來打感情牌的其他人:“……”
董思思並不尷尬,所以尷尬的就是陳國春等人。她就是喜歡不按常理出牌,打得這些人暈頭轉向,然後隻能被動接她的招。
她還不知道這些人的小算盤?就他們這點段位,都不夠格跟她坐同一張談判桌的。
不就是拿出“家醜不外揚”“大家都是同一個村子同根生的”之類的理由,然後給出一個不痛不癢的承諾,想著先提前安撫一下陳默,讓陳默在梅團長跟前看起來像是和村民們達成和解。
可這樣一來,根本改變不了什麼。
即使梅團長是按規矩辦事,也無法改變,這些人就是欺軟怕硬的事實,現在看到有人給陳默撐腰了,還是個大人物,於是現在不但想要求原諒,還想舔著臉跟著一塊兒討好處。
陳默笨男人,看著又冷又硬,實際心軟得不行。她能騎到他頭上,想怎麼騎就怎麼騎,但其他人也想欺負他?想都彆想,門兒都沒有。
對於這些人,董思思出手從來都不花裡胡哨的,直接一句話將他們堵死。
她這話一出,隊委們原本精心準備的勸說內容,連個標點符號都發不出來,而且還不能說錯一句話,不然回頭她告訴梅團長,那不是越描越黑?
於是,陳春海等人不但不圍著陳默打轉了,甚至一下子都不敢離這對小夫妻太近,生怕他們聽到自己說話。
就這樣,陳默反倒落得耳根清淨,可以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要怎麼看待這件事情。
“快十二點了,”陳默側著臉問董思思,“剛才還沒怎麼吃,他們就來了,你這會兒餓了嗎?”
董思思摟著他的脖子,腳尖輕晃:“還行。”
陳默安靜了一會兒,終於低聲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小時候曾經也在想象過,自己可不可以像其他人一樣,隻是做普通的村裡一份子,跟同齡人玩,看到大人就喊一聲,然後被關心兩句。”
“後來也就不奢望了,他們罵我可以,隻要不罵我親娘就行。”
“可他們罵我,也罵我親娘。罵得狠了,他們討厭我,我也討厭他們。”
陳默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但我也從來沒有想象過,會有今日這樣的一天。”
從來沒有想象過,那些人會為曾經罵過他的話、欺負過他的事而道歉,乞求他的原諒。
這似乎是應該高興的,但他卻絲毫沒感到應有的開心,隻覺得心頭像是被什麼壓著,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緊接著,他感到肩背一緊。
身後的少女小腿發力,夾緊了他,手臂收了收,貼到他耳邊,就像是從身後環著擁抱他一樣——
“去聽他們痛哭流涕,原不原諒沒關係,但是要讓心裡爽一把。如果我是你,我是不會原諒這些人的,憑什麼原諒他們?我又不是佛祖觀世音,讓這些人爛在地裡好了。”
“聽好了陳默,他們這就是道德綁架,不入流的小把戲,你可千萬不能上套了。”
那花瓣般的雙唇在耳邊若即若離,陳默能聞到少女身上的香氣,能感到那溫潤的氣息在一點點撫過他的耳蝸,探進他的腦海中,遊遍全身,無聲地支撐著他。
明明隻是簡單地兩句話,可陳默卻感到了,感到心裡那無形的桎梏終於被打破,壓抑的情緒得到了釋放,讓他眼眶有點發熱。
他明白了,想通了:“嗯,我不會上套的。”
接著,他又沙著聲說:“思思,幸好有你。”
一直以來,他不是沒有想過,為什麼他要去遭受那些欺負和不公?可現在他釋然了,如果真的有運氣一說,那他相信,遇上思思,需要花光他的所有運氣。
*
集會按時舉行,沒有一個人敢開溜,所有人都到場了,並且規規矩矩坐好,甚至沒有人開小差,場麵十分壯觀。
梅旭東團長就坐在前頭,乾部們在台上激情輸出,絲毫不敢含糊,細數某些人是如何欺負陳默的,然後批評這些行為都是不對的。
所有曾經罵過陳默的人,都輪流上台,朝坐在台下中間的陳默道歉,並保證以後不會再犯。
有的人果然如董思思所料,痛哭流涕,撕心裂肺地自我批評一番。
如果是以前的陳默,說不定就已經原諒他們了,但現在的陳默不會了,隻冷漠地看著那些人在台上表演,甚至在看到一些誇張的行為時,還忍不住嘲諷一笑。
台上激情表演的人完全沒料到會是這樣,畢竟陳默被伯父伯娘壓榨那麼多年,還不是大棒之後給個甜棗,又屁顛屁顛地繼續給他們乾活?
但是仔細一想,陳默最近可不就是變了嗎?正是因為娶了董思思,變精了!
意識到這些騙不了陳默之後,後麵的人都老老實實了,該說什麼說什麼。
最後,一切說的都抵不過實際行動,所以,除了蘭家之外,下沙大隊需要進行全體思想教育。
三個月內,除了出工之外,其他時間都要集中學習和反思,目標是讓下沙大隊成為一個團結大集體。
這意味著,這三個月裡,他們不能趁著閒暇時間做買賣賺錢了!而其中,有不少人跟彆人有長期合作的,斷三個月,損失的可就不止是三個月的買賣了!
損失了很多,但這就是他們長期欺負陳默的代價。
*
散會之後,村民們都蔫了吧唧地回到自己家裡,梅旭東這才來到陳默跟前,跟陳默握手:“陳默同誌你好,我是梅旭東,感謝你昨天仗義出手,救了我妹夫一命。”
陳默連忙說:“團長好,其實這是我媳婦的功勞,我都是聽她的。是我該感謝團長才對,剛才的集會……謝謝團長。”
梅旭東又跟董思思握了握手,道謝。
董思思說:“我隻是說幾句話,主要還是他力氣大,能把人扛到醫院,不然我說再多也沒用。”
梅旭東笑了笑,覺得這對小夫妻真有意思。
兩人邀請梅旭東到家裡坐,伯父伯娘也想來沾一下光,湊過來抱大腿,但梅旭東的勤務兵上前,無聲地將他們擋了回去。
而屋裡,梅旭東已經坐了下來,跟陳默夫婦聊了一會兒,也提到了自己的妹妹和妹夫。
梅旭東一臉感慨:“我就這一個妹妹,家裡一直就寵著她,她從小就是蜜罐裡長大的,要是妹夫真的出了什麼事,那可真是沒法想象。”
他家裡本來是反對這門親事的,但妹妹堅持,孩子也生了,還能怎麼樣呢?難道真的斷絕關係嗎?
人心肉做,哪裡是說斷就斷的。
家裡對這個女婿也一直是沒什麼好臉色,尤其是他親爹,逢年過節女婿上門,總是橫挑鼻子豎挑眼,但妹夫脾氣好,知道自己娶了人家的寶貝女兒,所以一直都是退讓的。
這麼多年了,孫女都那麼大了,父母嘴上陰陽怪氣,但其實也還是關心妹妹夫妻一家的。
梅旭東把之前就準備好的小禮物,以及錢票,一並拿了出來,笑著說:“這次來得匆忙,也不知道你們需要什麼,錢票最實在,希望二位不要嫌棄。”
陳默把錢票推了回去,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梅團長,您太客氣了,這些太貴重了,我們不能收。不過,我有點事兒,想請梅團長幫個忙。”
董思思也有點意外,這男人平時幫人也不圖報,這回居然向對方開口了?
梅旭東也不是矯情的人,笑著點了點頭:“你說,隻要是法紀允許之內的,我能做的都可以。”
這是很重的承諾了,陳默一臉驚喜,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大跌眼鏡:“我能不能跟李老板學做生意?”
梅旭東頓時哭笑不得,那這豈不是跟他沒什麼關係?這小夥子,也不知道該說他笨好,還是老實好,放著大好的機會不提要求,居然提了這麼個事情,這也算個事?
梅旭東有點無奈:“可以,當然可以。我跟他說一下,到時候等他的傷養得好一點之後,你可以隨時去找他。你再想想有沒有其他要辦的事?”
陳默老實地說:“沒有了。”
梅旭東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這小夥子,人品夠好!他朝董思思說:“姑娘,你嫁了個好男人。”
董思思抿了一口茶,不緊不慢地點了點頭:“團長,他也娶了個好老婆。”
陳默忙不迭地點頭。
梅旭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朝兩人豎起了大拇指,又說:“我聽陸經理說,小陳平時經常會去縣裡賣海鮮和野貨。”
“你以後要是有多的魚和野貨,就直接放到我妹夫那汽水銷售部裡賣,他有客源,也省得你們到處跑了,你們也放心,加格絕對是漂亮的。”
陳默連忙道謝,梅旭東又坐了一會兒,讓他和董思思有空可以到縣裡多走動,最後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兩人將梅旭東送走之後,董思思這才回過頭,一臉探究地看著陳默:這男人竟然想做生意?
她問:“陳默,你怎麼突然想學做生意了,你知道有多難嗎?”
陳默點點頭:“我知道很難的,但隻有做生意,才能賺大錢。”
沒想到這男人還有點野心,董思思撲哧一聲笑了:“賺大錢乾嘛?”
陳默一臉認真地說:“給你換金鐲子,琺琅鐲子的容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