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夜奔(1 / 2)

校嘉華並不知道, 電話裡,白恪言隱瞞了一些事實。

勞動節確實放假半天,但是基地並不在市區,而是在遙遠的沙漠綠洲上。

偏僻, 平坦, 乾燥, 荒蕪,是這裡最大的特色。

周圍有大片的胡楊林, 戈壁外麵,距離最近的鳳凰鎮也有三十多公裡。白恪言下午兩點出發,一直走到晚上七八點才趕到。

經過一下午的暴曬, 他整個人快要虛脫, 在供銷社喝了幾大碗水,才慢慢緩過來。

幸運的是, 他在鳳凰鎮唯一的供銷社裡,找到了半個月前的《先進日報》。

新聞角落, 他一眼認出了照片裡的小妻子。

校嘉華穿著最普通的綠軍裝, 露出纖細的手腕。她埋頭工作,手裡握著他送她的那支鋼筆。

沉靜, 認真,即使隻有側臉, 白恪言也感受到了無限的溫柔。

這是她平時的樣子,也是他心心念念的樣子。

聽著電話裡的呢喃軟語, 撫摸著照片裡的人兒, 她仿佛清晰地站在眼前。白恪言希望這通電話永遠沒有終止,就這樣一刻萬年。

結賬時,白恪言多付了幾碗茶水錢。

售貨員大叔穿著蒙古袍, 連連拒絕:“解放軍同誌,彆人不知道,我們可知道,你們在附近建設基地,是為了保護老百姓,不受帝國主義的威脅,是為國爭光,我怎麼能再收錢呢!”

白恪言心中觸動,向他敬了個軍禮:“老鄉,謝謝您。”

趁其不注意,他還是將零錢壓在了瓷碗下。

臨走前,白恪言借來剪刀,小心翼翼將校嘉華的照片裁下,夾進隨身攜帶的筆記裡。

大叔樂嗬嗬:“這篇報道,我們也看過好幾遍,都在向這家模範供銷社學習。他們聰明勤勞,營業方式靈活,營業額也高,可以說非常厲害啊!”

白恪言微笑:“是,她非常優秀。”他的妻子,非常優秀。

回去的路上,茫茫戈壁,星月交輝。四五個小時的行程,幾乎要走到天亮。

白恪言沉默著,獨自走過一個又一個路標,心中再無來時的孤單。

沙漠的晝夜溫差很大,夜間隻有十幾度。口袋裡裝著校嘉華的照片,成為他全身唯一的熱源。

路上,白恪言不時抬頭,仰望浩瀚的星空。

三千星盤,棋羅密布,僅用肉眼,他就知道哪些是恒星,哪些是行星,哪些是河外星座。

再過幾個月,檢驗成果的日子就到了,基地的計量和電磁測試尤其重要。上級要求增派數據員前往基地,協助核查工作。

白恪言所在的測算小組,年輕大學生多,是整個項目的萬金油,哪裡需要哪裡搬。

抽調入駐至少一年,儘管遠離京都,生活條件非常艱苦,白恪言卻和戰友第一時間報名。

在偉大的科研項目裡,他願意做一顆籍籍無名的螺絲釘。無論何時,無論何地。

十年前,誌願軍和科研前輩就來到這裡,揮灑青春和汗水,把靶場變成了基地。

今晚,他的妻子告訴他,未來,這裡還會變成最耀眼的科技城。

“沒有原因,我就是相信……祖國啊!”校嘉華在電話裡嬌嗔。

“嗯,我也相信。”

告彆時,校嘉華說:“白恪言,你要好好的,任務結束了,我等你回家。”

他說好,卻忘了告訴她,其實他是有一點後悔的。

後悔上一次,沒有好好親她。

.

這一夜,校嘉華同樣失眠了。

白恪言的電話令她驚喜,不過感動歸感動,這也算是合格丈夫的自我修養。

她睡不著,還有一個原因,是被梁高峰氣的。

梁高峰來到青河村第三個月,果然耐不住寂寞,和女知青們玩起了曖昧。

愛慕他的一眾姑娘裡,蔡小菊溫柔體貼,家境普通,又在供銷社工作,相處很方便。在一個月黑風高夜,他終於主動約她,一起去山林“探討文學”。

蔡小菊紅著臉,帶著最心愛的詩集赴約。

她從《天上的街市》讀到《太陽禮讚》……眼看太陽快要出來,梁高峰才確定,這姑娘真的是來吟詩作賦的。

後來,蔡小菊憧憬著回城後的美好生活,如何定親,如何領證等等。梁高峰懨懨聽著,轉眼就和另一個女知青鑽了玉米地。

那女知青本來就和蔡小菊不對盤,與梁高峰發生關係後,第一時間跑到她麵前宣示主權。

事關清譽,蔡小菊隻好忍氣吞聲。畢竟自己除了看錯人,也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損失。

自始至終,梁高峰並沒有真正答應過她什麼。

沒想到第二天,村裡又傳出梁高峰要調去鎮上的消息。

另一位“有實質性損失”的女知青,當然不能接受被一夜分手。她威脅梁高峰,如果不給個說法,就把事情公開,玉石俱焚。

這年頭,“流氓罪”會從重判刑,而且一告一個準。

梁高峰無奈,把家裡原本買來留給自己的工作,轉贈給那名女知青,又賠了不少錢,送她回城,才堵住她的嘴。

女知青有得有失,卻咽不下心裡這口氣。回城之前,她一個反手,向大隊舉報,蔡小菊和梁高峰鑽過玉米地。

這時,梁高峰已經調去鎮裡,鞭長莫及。所有的閒言碎語、唾沫星子,都砸到了蔡小菊身上。

“她胡說,我沒和男人鑽過玉米地!如果撒謊,教我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當著趙村長和眾人的麵,蔡小菊發著毒誓。

可是沒有人相信她。甚至有人惡意舉報,親眼看見她拿著詩集,給梁高峰念“靡靡之音”。

蔡小菊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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