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遲疑了許久,直至走到東西偏殿的交界處,自己的寢殿已遙遙在望時,她才終於停下了步子,小心翼翼地喚道。
“臨淵?”
話音未落,身後傳來少年的回應。
“什麼事?”
李羨魚的心快速地跳動了兩下。
她急忙轉過身去,看見夜色裡玄衣抱劍的少年,杏眸微亮。
稍頃,她又低下頭去,小聲道歉:“母妃的事……我不是有意瞞著你。”
“我隻是,還沒想好,要如何與你說起。”
她說著,悄悄抬眼,看了眼麵前的少年。
臨淵比她高出許多,夜色裡她看不見他麵上的神情,隻聽他輕輕‘嗯’了一聲,分不出喜怒來。
李羨魚的心懸起。
她垂著眼,拿指尖反複揉著自己的袖緣,許久才輕聲問道:“那,臨淵,你也會走嗎?”
在她的記憶中,披香殿裡分來過許多宮人。
起初的時候,也都信誓旦旦地說會一直跟隨她,絕不會生出背主的心思。
可是,在他們去過東偏殿,見過母妃後,便都想了各種法子,陸續離開了。
所以,披香殿裡的配房才總是住不滿。
她不想再空上一間了,尤其是臨淵的這一間。
臨淵也垂眼看著她。
看著蓮花燈後,低垂著羽睫,絞著袖口,忐忑不安的少女。
稍頃,他垂眼:“我答應過,做你三個月的影衛。”
“如今才兩日,我為何要走?”
李羨魚微微一愣,抬起眼來。
她有雙過於明淨的眸子,望向人時波光瀲灩,此刻倒映著手中蓮花燈的輝光,更是明若星子。
“你真的不走嗎?”
不待她答話,李羨魚便笑起來,杏眸彎彎,唇畔梨渦清淺:“那我明日再請你吃胡餅吧。”
她說著左右看了看,見自己身邊沒有其他的東西,便將手裡的蓮花燈遞過來:“這個也送你。”
臨淵其實並不想要。
這盞蓮花燈過於繁複,還偏偏是最鮮潔嬌豔的粉色,底下還係著一隻圓滾滾的白兔掛墜。李羨魚提著玲瓏可愛,但是由他拿著,總覺得說不出的怪異。
然他方沉默稍頃,李羨魚瀲灩的杏花眸裡便湧出失落的神色。
她小聲:“臨淵,你還在生氣嗎?”
臨淵默了默,將那盞蓮花燈拿過來,淡淡垂下視線。
“沒有。”
李羨魚這才重新展眉笑起來,帶著他一路往寢殿的方向走。
夜路迢迢,四麵寂靜得像是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素來多話的少女難得地安靜了一陣,終於還是輕聲開口:“臨淵,你若是有什麼想問我,便問吧。”
她緊接著又補充道:“我絕不騙你。”
臨淵‘嗯’了聲:“你若不願,也可不說。”
李羨魚點頭:“你問吧。”
臨淵頷首,啟唇問道:“既然她一直說想歸家,為何不送她回去?”
李羨魚輕輕搖頭。
她抬起眼來,看著遠處遙遙閃耀的星子,像是看著母妃描繪過的水鄉:“母妃她姓顧,祖籍在江陵。已經辭官的外祖便住在那。江陵千裡之遙,又怎麼回得去呢?”
她的語聲低落下去:“而且父皇下了旨的,連東偏殿都不許她出。”
原是如此。
臨淵頓了頓,又問:“你的母妃如此,是有人害她?”
這一次,李羨魚沒有回答。
臨淵沉默著等了一陣。略微側首,見身側的少女不知何時停下了步伐。
她立在廊上薄霜似的月色中,垂落的羽睫上盈滿了月光,像是載著一個沉甸甸的秘密。
正當臨淵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李羨魚輕聲:“沒有人害她。她隻是被困在這裡了。”
被困在這偌大的宮闕裡,再也走不出去。
從最好的年華,一直困到如今。
夜風拂過廊廡,李羨魚濃密纖長羽睫輕顫了顫,上麵的月光便墜落下來,碎成朦朧的霧氣,像是隨時都要凝成水露。
臨淵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李羨魚。
他想,應當是他問錯話了吧。
可是話已出口,不能收回。
少女眼睫上的水露盈盈將墜。
臨淵握著蓮花燈的長指略微收緊。他錯開視線,匆促之間重新改口,隨意問出一個問題。
在他心中,一個再簡單不過,絕不會讓李羨魚為難的問題。
“昭昭是你的小字?”
語聲落下,少女輕抬起一雙潮濕的眸子望向他。
月色漸漸隱於雲後,宮燈暖橘色的輝光照在廊廡上,映出少女白皙的雙頰,一寸寸變得緋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