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淵頓住身形,語聲淡淡:“我答應過保護公主,公主不必與我道謝。”
他說著,似是想起什麼,從袖袋中取出一物隔帳遞與她:“還與公主。”
李羨魚抬起眼來,見是自己上回玩藏貓的時候,係在他腕間的金鈴,便搖頭:“臨淵,你先留著。”
她莞爾:“下次玩藏貓的時候,還要用的。”
她還是很想與臨淵學聽聲辨位的。
若是學會了,以後夜晚出行的時候,便不會看清路麵而崴到足踝了。
臨淵長指微頓,最終還是將那串金鈴收了回去。
“公主早些安寢。”
臨淵留下這句話,重新回到梁上,輕輕闔眼。
*
月落星沉,一夜很快過去。
李羨魚鮮有地睡到了正午才起。
當她朦朧起身的時候,竹瓷已在外擔憂地守了許久,聽見響動,便立時打簾進來,扶著李羨魚輕聲道:“公主可是身子不適,怎麼連早膳都不用?可要奴婢去請太醫過來診個平安脈?”
李羨魚自然知道,是自己昨夜偷溜出去玩,回來的時候睡晚了的緣故,隻是不好與竹瓷說,便隻是搖頭:“不用了。你去備午膳便好。”
她說著,似是想起了什麼,有些心虛地輕聲:“對了,如今天氣一日涼似一日。小答子與小應子兩人守殿門辛苦,你去給他們漲點月錢買冬衣吧。”
竹瓷輕應一聲,替她將紅帳懸起,掛到一旁垂落的金鉤上。
正待退下,視線一落,卻是一愣。
她道:“公主,這柄劍?”
李羨魚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立時便看見了自己放在枕畔,還未來得及收起來的長劍。
她有些心虛地握住劍柄,一時間藏也不是,不藏也不是,好半晌才避重就輕道:“這,這是我這幾日裡夢魘,聽說劍能鎮邪,這才拿柄劍來試一試。”
她有意繞開了這柄劍是從哪來的這樁事,但竹瓷卻也能猜出個**不離十來。
她眸底的擔憂之色更甚。
李羨魚紅了臉,小聲催促她:“竹瓷,我有些餓了,你快去備午膳吧。”
竹瓷猶豫下,終究還是隻能福身去了。
竹瓷走到小廚房裡的時候,便見廚房內的眾人正在忙碌。
早膳還在灶上溫著,而午膳也已做得七七八八,隻待最後幾道熱菜出鍋,便能裝進食盒給李羨魚帶去。
月見也正等在這裡,還從嬤嬤們那討了塊米糕吃,見到竹瓷便招呼她:“竹瓷,公主可醒了?”
竹瓷點點頭,應了聲:“醒了,公主讓我過來拿午膳呢。”
正說話,門簾又一響,是披香殿裡負責采買的小蘇子從外頭進來。
他將一大堆新購置的廚具放在灶台上,一抬眼,看見竹瓷,便笑著道:“竹瓷姑娘,公主要的話本子買來了,您過目?”
竹瓷輕應,到一旁淨了淨手,往一旁的竹凳上坐了,又將話本子接過來,放在膝麵上,一頁頁地仔細翻去。
很快,便分出兩堆來。
一堆能給公主看的,放在右邊。
一堆不能拿給公主的,放在左邊,等小蘇子下回出去采買的時候,再和攤主換些新的回來。
月見拿著米糕湊過頭去:“你怎麼又挑出這麼多?到時候公主又要抱怨話本子不夠看了。”
竹瓷輕輕歎了口氣:“我也不想,可不知為何,最近送來的話本子裡,總是講些情呀愛呀的,若是隻有一兩回,還能單獨抽出來。這整本都是,便也隻能退回去。”
月見不以為意:“有什麼關係,公主不都及笄了?看一些也不打緊。”
竹瓷低垂下眼睫,良久輕聲:“月見,公主總是要嫁出去的。”
月見聽了,促狹地笑起來:“也是,等嫁出去,便也什麼都懂了。”
竹瓷橫她一眼:“嘴這樣的壞,當心吃東西漏出來。”
在月見的清脆的笑聲裡,她重新低下頭去,眸底的憂色始終散不去。
她還記得去歲隆冬,淳安公主的事。
那時,賀術使臣來朝,陛下在接風洗塵宴上,親自定下了淳安公主與賀術可汗的婚約。
可是,那時淳安公主已有心悅之人,知道消息後,淳安公主哭了整夜,醒來後又是絕食,又是拿剪子剪頭發,又是以死相逼,鬨得闔宮風雨,
可最後,卻還是被攙上了送嫁的鸞車。
大玥的公主,總是要嫁去鄰國的,彆無選擇。
與其讓公主像是淳安公主那樣痛苦,倒不如,什麼也不知道的好些。
竹瓷這樣想著,又將挑好的話本子拿過來,又重新翻看一次,確保不會出什麼紕漏。
*
李羨魚並不知竹瓷所想。
她用完午膳後,便坐在臨窗的長案後,興致頗高地翻看新送來的話本。
一夜過去,她的足踝已經消了腫,隻是走起路來,仍舊有些疼痛。這幾日怕是出不了門了,幸好,還有這些話本解悶。
正看至入神處,槅扇卻被叩響,外頭傳來竹瓷的語聲:“公主,之前何嬤嬤留下的課業還未做過。您打算何時動筆?”
李羨魚這才想起這回事來。
她歎了口氣,隻好道:“你過來,將課業放到長案上吧,我一會便做。”
竹瓷應聲,依言將何嬤嬤留下的錦冊放到長案上,複又退下。
李羨魚並未立時去翻錦冊,而是先看完了手頭的這本話本,又意猶未儘地回味了會,這才不大情願地側過臉去,伸手將錦冊翻開一角。
她的視線往上落了兩落,倏然頓住。
繼而,她又迅速地翻過幾頁,指尖僵直,輕輕往裡抽了一口冷氣。
她終於明白過來,為何昨日何嬤嬤沒如何刁難人便走了。
原是將為難人的地方藏在這裡。
這錦冊上留得課業,足有平時的兩倍多,算是將上回的連本帶利一同補上了。
如今已耽擱了一日,即便是再喚竹瓷過來,連夜趕工趕上幾夜,也未必能夠做完。
除非,除非,再找個人一起搭把手。
可披香殿裡識字的宮人並不多,更勿論是,可以做些學問的了。
李羨魚蹙眉想了會,試探著對梁上喚道:“臨淵?”
玄衣少年自梁上而下,如常問她:“何事?”
李羨魚心裡有些忐忑:“臨淵,我記得你識字的,什麼字都識。那,應當也會做些學問吧。”
臨淵側首看向她,問道:“公主想做什麼?”
李羨魚從長案後支起身來,將錦冊捧給他:“這回的課業太多了,我一個人實在做不完。你能不能幫我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