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羨魚愈發遲疑。
她能看出,臨淵並不想帶她去明月夜。
能答應她對賭,已十分不易,若是她就此放棄,往後,恐怕便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她心裡天人交戰一陣。
最終,卻還是僥幸占了上風。
她想,即便是臨淵會聽聲辨位,但是他畢竟是蒙著眼睛。
隻要自己不發出聲響,偷偷過去捉他,足足一刻鐘的時辰,應當不至於捉不住的。
於是她輕眨了眨眼,答應下來:“那便這樣說好了,若是我贏了,你去明月夜的時候,一定要帶我同去。不能抵賴。”
臨淵應聲:“好。”
他隨意取過塊黑布蒙住自己的眼睛:“從現在起?”
李羨魚忙站起身來:“你先等等。”
她說著,便將自己身上可能會發出聲響的環佩與步搖儘數取下,放到長案上,這才對臨淵道:“可以了,便從現在起,以一刻鐘的時辰為限。”
臨淵頷首,卻並不閃躲,隻立在原地。
李羨魚躡足過去,像是往日裡在花叢中撲蝶那般小心翼翼。
她的動作極輕,身上的所有配飾皆已卸下,發上也隻戴著一支不會發出聲響的玉簪。
但她不知道的是,少年能聽見更為細微的聲音。
她的軟底繡鞋輕盈落在宮磚上的聲音,行走間衣料摩擦的聲音,甚至是披帛被秋風拂動的,極輕微的聲響。
一聲接著一聲,聽得極其清楚。
因而,在李羨魚即將碰到他的那一刻,臨淵閃身避過。
李羨魚探出的指尖握了個空,甚至都沒碰到他的袖緣。
李羨魚輕愣了愣,又試著往他的方向接近。
可一連數次,皆是如此。
每次都是眼看著就要捉到了,便又被他閃身避過,重新退到三步之外。
李羨魚鼓起腮來,忍不住問道:“臨淵,你是不是偷看了?”
臨淵道:“不曾。”
李羨魚仔細瞧了瞧他,也覺得他不像是偷看的模樣,便唯有重新開始努力。
可更漏聲一點一滴地過去,眼見便要到一刻鐘的時辰,她卻仍舊是連臨淵的衣角都碰不到。
眼見著便要輸下這局。
李羨魚有些慌了神。
倉促間,她倏然想起上回玩藏貓時,自己捉到臨淵的法子來。
可是,上回那件事分明便是意外。
她若是故技重施,便是刻意去騙臨淵了。
她想,騙人始終不對。
但是、但是,這似乎也比再讓臨淵孤身赴險好些。
李羨魚遲疑了一陣,又抬眼去看立在不遠處,卻始終捉不到的少年。
他小臂上的刀傷還未愈合,仍舊纏著白布。
令她想起,中秋夜,正與她說著話的少年,倏然聲息全無地倒在她懷中的模樣。
心跳似也緩緩慢了一拍。
而在她紊亂的心緒中,遠處的更漏聲,也將將行至尾聲。
李羨魚終於橫下心來。
她垂下眼,偷偷踩上了自己的裙裾。
身子一傾,她隨即摔倒在地上。
李羨魚伸手捂著自己的足踝,語聲因心虛而分外得輕:“臨淵,我,我的足踝扭到了。”
語聲未落,少年已展開身形,飛掠過來。
他在她跟前半跪下身,單手扯下蒙眼的黑布,劍眉緊皺,低頭去看她的足踝:“讓我看看。”
他的話音方落,李羨魚便鬆開了捂著自己足踝的素手。
她輕輕抬起指尖,握住了他的手腕。
臨淵動作略微一頓,立時抬眼看向她。
李羨魚坐倒在地上,臉頰緋紅,似是也在為自己做的事而心虛。
她低聲道:“臨淵,我捉到你了。”
臨淵抬起眉梢,薄唇緊抿:“公主騙臣。”
李羨魚雙頰更燙。
她也覺得自己這樣不光彩極了。
她分明不是個喜歡耍賴的人,之前與小宮娥們玩藏貓,打葉子牌的時候,輸了便是輸了,彩頭該是什麼,便是什麼,可從沒有抵賴過。
她輕點了點頭,也像是知道自己做錯了事,低垂著羽睫不敢看他,隻小聲與他商量:“要不,我也輸你一個彩頭吧。”
她問:“臨淵,你有什麼想要的嗎?”
臨淵的視線抬起,落在她的麵上。
李羨魚的臉紅得那樣厲害,比昨日裡熱度未褪的時候還要厲害,鮮豔的胭脂色如星火順著雙頰迅速蔓延,連帶著原本白皙的耳背都紅透。
他的視線略微一頓,終是垂下羽睫:“那便與公主的彩頭抵消吧。”
李羨魚愈發局促,語聲更輕:“臨淵,你能不能換個其他的?”
臨淵不再答話,顯是拒絕。
他起身,想回到梁上。
李羨魚有些失落,也隨之想站起身來,但碰到方才摔疼的地方,又是輕輕‘嘶’了聲,身子輕晃了晃。
臨淵頓住身形,本能地伸手扶住她。
他將李羨魚打橫抱起,放到一旁的木椅上,替她將鞋襪褪下。
他皺眉:“公主即便是想騙臣,也不必真的摔下去。”
李羨魚回過神來後,立時便將雪白的赤足往裙擺裡藏,臉上燙得像是要滴出血來。
她道:“我沒有扭傷足踝。我,我隻是摔疼了。”
臨淵的動作頓住。
稍頃,他收回手去,低聲問:“公主便這麼想去明月夜?”
李羨魚卻搖頭:“我不想去。”
她道:“那聽起來,便不是什麼好地方。”
臨淵有些意外,繼而問道:“那公主為何執意要去?”
李羨魚躊躇一下,輕聲答道:“因為,我不想你再受傷了。”
臨淵驟然抬眼看向她:“公主說什麼?”
李羨魚回憶著,輕聲道:“因為你第一次救我的時候,便傷了掌心。後來為我繡荷包,又弄傷了指尖。現在從趟明月夜回來,又添了新傷。”
她垂下那雙清澈的杏花眸望向他,語聲輕而認真:“臨淵,我不想你再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