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劍傾斜,劍柄上懸著的劍穗隨之拂過他的手背。
柔軟而微涼的觸感,像是少女蜻蜓點水地吻過他的眼睛。
臨淵呼吸驟停。
他忍不住再度回過頭去,看向錦榻上的少女。
李羨魚仍舊是安靜地睡著。
羽睫低垂,兩靨微紅,未染脂粉的小臉白如羊脂。
如初見時那般清澈美好,勝過大玥最為名貴的紅寶石。
他的指尖抬起又垂落,強迫自己緊闔上眼不去看她,卻仍舊是抵不住腦海內洶湧而起的念頭。
他想起當初在明月夜中的事。
多少次的命懸一線,他終究是活了下來。
此事再凶險,也凶險不過當初在鬥獸場裡赤手空拳,麵對五條餓了三天三夜的灰狼。
可理智告訴他,絕非如此。
最壞的打算。
是他帶著李羨魚一路殺出大玥的國境。
剛入胤朝境內,又被謝璟的死士伏擊,一路追殺,直至胤朝皇城。
若是往常,他會毫不遲疑地選擇最穩妥的計劃。
但是今日,他卻遲疑了。
假死帶走,如同情奔。
即便是抵達胤朝的皇室,消息也難以藏住。
屆時縱然是下嚴令,不許人議論此事。可眾口悠悠,便是不當麵非議,也會被人在背後指摘。
而李羨魚本不該承受這些流言蜚語。
他想,若是可以,他想以胤朝的名義,以他的名義,堂堂正正地向大玥求娶。
不是和親。
而是他胤朝的七皇子謝淵,以國禮求娶大玥的嘉寧公主李羨魚。
他的思緒落定,便再不遲疑。
他重新睜眼,看向熟睡中的少女。
修長的手指垂落,輕執起她方落在錦被上的素手,與她十指緊扣。
他決定,待明日天明,李羨魚醒轉。
便告訴她實情。
然後問問她,願不願意跟他回胤朝。
願不願意——
嫁與他。
深濃夜色中,少年耳緣微有一線薄紅。
他輕側過臉去,看向窗外還未破曉的夜色,鴉青羽睫徐徐垂落,掩住了眸底複雜的心緒。
他今夜並未飲酒,卻在清醒中沉淪。
*
一夜更漏冗長。
仿佛是過了數日般久,玥京城中的天幕才徐徐透亮。
許是昨夜酒醉的緣故,李羨魚今日也睡得格外得久。
直至天光從窗畔挪到她的枕沿,她方朦朧自睡夢裡醒轉,輕輕睜開眼來。
今朝是個晴日。
冬日裡少有的溫暖日色從半敞的支摘窗裡照落進來,往坐在她榻沿上的少年身側渡上薄薄一層金暈,光明洞徹處,愈顯少年身姿挺拔,容貌清絕。
“臨淵?”
李羨魚輕愣了愣,還以為自己是睡得有些蒙了,便又抬手,輕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眼前的幻影卻並未散去,反倒是低低應了聲:“公主。”
他素日裡低醇的的語聲此刻有些沙啞,像是等了她整夜。
李羨魚愈發茫然。
她趿鞋坐起身來,拿起放在春凳上的鬥篷裹住自己,微微仰臉望向他:“臨淵,你在等我嗎?”
她語聲綿軟,還帶著些久睡初醒時的迷惘:“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臨淵驀地抬眼看向她。
李羨魚坐在錦榻上,素手攏著件厚實的兔絨鬥篷。
領口雪白的風毛漫過她尖巧的下頜,一張羊脂玉似的小臉早已恢複了柔白的本色。瀲灩的杏花眸也重新變得清澈明淨,纖塵不染。
他敏銳地察覺到什麼,倏然問她:“公主可還記得昨夜裡的事?”
李羨魚羽睫輕扇,像是順著他的話仔細想了想。
她想起昨夜裡,臨淵帶她去過禦膳房,在其中烤了芋頭給她吃,離開的時候,還順走了兩壺桂花釀。
然後,他們便回到披香殿裡。
她帶臨淵去了八角亭,在亭內賞月飲酒。
之後——
之後發生了什麼,便像是水中月,鏡中花。縹緲而朦朧,隻餘下淺淡的影子。
她努力想了想,記憶卻依舊模糊。
於是她輕輕彎眉,選擇直接問他:“臨淵,你說的是什麼事呀?”
一夜未睡的少年抬眼與她對視,烏眸沉沉。
原本想說的話硬生生咽下,幾番退讓,終是無法容忍,霍然抬手,緊握住她纖細的皓腕。
他的身形欺近,冷香罩落。
李羨魚緋紅了雙頰,蚊聲詢問:“臨淵……你,你做什麼呀?”
臨淵沒有立時作答。
他的視線在李羨魚殷紅的唇瓣上停留,眸底晦暗,來勢洶洶。
李羨魚本能地往後躲,雙頰愈燙。
就當她以為臨淵要咬她的時候。
少年微側過臉去,語聲低啞地提醒她。
“公主說,喜歡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