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子夜11(1 / 2)

借月留光 唯刀百辟 8513 字 6個月前

家裡有什麼事, 男人們一致都瞞著陳縱,總以為她是擔當不起的。

也是很久之後,爸爸債務問題徹底解決後, 父女二人和金叔王叔喝酒, 陳縱方才撬開他嘴, 透過隻言片語,隱隱猜了個大概。

得知了邱阿姨的決議,爸爸沒給陳縱透露,隻一個電話將子夜叫回家中一趟,說他在人生重要節點上, 金叔王叔都想同他聊聊他的前程。

起初爸爸隻是將子夜與金叔王叔拉到一起, 問他畢業的打算。他很認真的講已經有麵試過一些文案類,谘詢類的工作。有一間跨國企業管理層語言培訓sultant,給的薪酬最高, 可以先做做看。

金叔就講,子夜還是想從事文字類工作。

子夜沒有否認。

王叔問, 子夜沒有想過深造嗎, 你是有天賦有底子的,適合走鑽研學術這條路。

金叔講, 我們如果不明事理, 與你沒什麼交情, 一定也希望你舍掉自己前程也要先幫老陳過去這坎。但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你萬事應當以自己為先。

子夜講實話,我最迷茫的就是自己……你們總說我有天分。有天分做不成事業,不如早點接受自己是個普通人。

聊天聊到這,爸爸心裡有了數, 子夜也有了隱隱猜測。

金叔王叔和爸爸喝了許多酒。兩人一走,爸爸才下眉頭卻上心頭,還未真的提起邱阿姨,已經老淚縱橫。

他還沒說什麼,子夜已經開口問,“我媽是不是不回來了。”

爸爸流著淚點頭,“你媽人身不自由,我不放心她。”

邱阿姨留不住,連子夜也留不住。留下來,以他現下的情況,也隻會耽誤他。

但凡有任何一種法子,他都想要子夜留下來。

可惜他留不住。

親父子哪有隔夜仇?那邊都低下頭,拋來橄欖枝,自然有更好的資源給他,爸爸給不了。

子夜幾乎是立刻讀懂他的眼淚。

他總是因為超乎常人的理解力而自傷以及傷人。寧願他愚鈍一些,死乞白賴強留下來呢?爸爸一定不舍得他走。

可他到底懂得爸爸的為難和他的無能為力。

子夜也很清楚,當下隻有他走,興許才能真正幫到爸爸,對大家都好。

於是他隻是點點頭,“我知道了。”

他是個多思,少言的子夜,聽話的子夜。他再一次沒為自己想要什麼而辯駁。

連金叔聽說他要過去了,都說,“過去那邊,能有更好的發展。”

子夜也隻是簡單的重複,“知道了。”

金叔說得沒錯,他回去港市沒多久,《毗舍闍鬼》立刻刑滿釋放,再版時書腰上有大大一行推薦語——“這是一本充滿年輕朝氣的憤怒之書。”來自對此書爭議保持數年緘默的陳金生,代表著他為人父的幽默氣度與對諷刺挖苦前嫌不計。子夜積壓的幾本書,包括《人之大欲》在內,也都在幾個月內陸續出版,異常地順暢。一筆筆版稅數額巨大,代表了出版社看在他父親情麵上對他才華的認可。他儘數存到一張卡上,在某次回家時將那張卡交給了陳自強。子夜有他的好意,爸爸也有他的用意。那筆錢他為子夜保存起來,再難再難的時候,他都沒有動過。生怕某天夜裡,邱娥華又會想多年前那般,走投無路地帶著子夜回來了。又總盼著那一天來……他總得留點什麼給他們應急啊。

爸爸那時想得很好,邱阿姨不自由,他卻可以常回來看看。

那大半年他也的確保持著聯絡,一開始多,後來大抵重新入學,課業忙碌,漸漸少了些。

世上的事也不都大起大落,大開大闔。相聚離彆,大多數時候也都發生在微末之間。

子夜寫論文期間,五月間有頻繁來往學校和港市。陳縱那陣物理力學實驗做得焦頭爛額,也沒能和他說上幾句話。還是爸爸打電話告訴她子夜畢業要回港市發展的消息。

那時的陳縱不懂得成年人世界裡的無奈,對生活也沒有細致入微的觀察,隻顧著同爸爸和子夜鬨脾氣,掛電話後,給兩人分彆發消息表示:我再也不要理你們了。

第二天夜裡一條新的港市手機號碼打進來視頻電話,視頻裡子夜在街頭閒逛。陳縱躺在宿舍床上氣呼呼地敷麵膜,假裝沒有在看他,其實全然在看他。看他走在逼仄而狹長的天空下,看他穿梭在擁擠的人群裡。看他走進街邊一間燈火通明的超市,將鏡頭翻轉對準一排排貨架。

陳縱老不高興,給我看這做什麼?給我看你呀。

就聽見子夜在電話裡講,“看看有什麼想吃的?”

陳縱講,“我又吃不到,饞誰呢?”

子夜講話聲帶了笑意,“我周末來看你。”

陳縱的氣就在那一瞬間消了。

仍要擺譜:“那你退回去,從第一個貨架開始走一遍。”

網絡算不得好,時有卡頓,畫麵便會糊到看不清字。

陳縱叫他念給自己聽,點名,“要聽廣東話。”

子夜稱,“不會講。”

“不懂講廣東話你也好意思回去,”陳縱抱膝坐起來,“我要喝那種維他檸檬茶的港市特彆版,還要那個流心小蛋糕。”

她要星星要月亮,報菜名都用了十多分鐘。子夜耐心十足,一一說好。連室友都羨慕:“你男朋友好溫柔。哪裡找的?”

陳縱虛榮心爆棚,實在得意極了。

那一陣子夜過得很奔忙,忙畢業,又在港市和陳縱學校來回奔走,每找她都會給她帶一箱零食。爸爸看到都講,“乾脆把超市都給你搬來得了。”

一直到暑假,才難得有時間坐下來說說話。他知道爸爸想聽什麼,主動和他說起陳金生和邱阿姨近況。

“他一把年紀了,惜名,不想再鬨出離婚新聞,想安安穩穩享天年。他們想與她親近,她立刻發一場瘋。任誰都受不了,找醫生開了精神類疾病證明,去醫院待了幾個月,自己搬去石澳住了。”他們自然指的是陳金生,子夜沒有指名道姓,怕爸爸聽了心裡不舒服。

“也真是為難她了。”爸爸講。又問,“你的打算呢?”

子夜說,“之後重讀中文係,要準備一些考試。”

“兜兜轉轉還是回去了。”

子夜點頭,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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