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理本來很自然地伸手想接過禮物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 她剛想伸手, 突然就猶豫了一下。小姬君小心翼翼地瞄了瞄對麵陰陽師的神情,見他垂下睫羽, 嘴角的笑意有些溫柔的樣子, 先是被對方的美貌暴擊了一下, 然後她到底收回了手。
安倍晴明看她, “怎麼不要了?”他笑了一下, 假裝憂鬱,“誒”的歎氣, “姬君是嫌棄禮物太過簡陋麼?”
美人皺眉的樣子實在惹人心憐, 所以哪怕繪理心中莫名地覺得接過這個掛飾會有什麼麻煩的事情發生, 但她還是舍不得對方露出這樣的神色,小姬君最後還是將掛飾接了過來。
安倍晴明嘴角的弧度輕輕勾了一下。
掛飾上的狐狸由白玉雕刻,格外的純白美麗, 映襯在白皙纖細的指尖,分不清到底是玉更白, 還是美人的手更細膩。
繪理讓侍女們退下去, 霸道任性的小姬君完全無視了侍女們“QAQ”的表情, 她隻顧和小夥伴兩個人說悄悄話, 順便看著新得到的禮物。
安倍晴明也無視侍女們在退下前瞪向他、就像在瞪一個勾引自家姬君小白臉的目光, 陰陽師學著姬君放鬆自己, 微微闔起一雙眼睛, 姿態有幾分慵懶。
繪理將對方送給自己的禮物看了又看, 私心很喜歡這種可愛物件的小姬君雖然一開始還有些糾結,但借過來後,她倒是對禮物愛不釋手了。
她抬起眸子,好奇地問:“怎麼突然想起要送我這個?”
掛飾並不是特彆貴重,但玉質溫潤,看得出來被主人平日裡細心保養著,可能這掛飾有著什麼特殊的意思,一般不是拿來送人的,繪理看得出來安倍晴明也猶豫了一下,但對方最後還是把它送給了她。
小姬君支著下巴,冶豔的紅繩愈發襯出指尖的白皙。
她說話的時候,並沒有看向安倍晴明,而是專注地盯著那小狐狸看,眸色溫淺,望上去頗為喜歡的樣子。自己送出去的禮物被人喜歡,沒有人會不高興,陰陽師也就跟著笑了起來。
“沒什麼。”
安倍晴明說:“就是突然覺得挺適合你的。”
陰陽師看了小姬君一眼,俯身靠近了些,一雙黑眸溫潤得像是落著細碎的光。他問道:“姬君喜歡狐狸嗎?”
繪理也沒察覺他們此時的距離似乎有些過於親昵,她想了想,雖然隻要是可愛的、毛絨絨的動物都討她喜歡,但不可否認的是,對於狐狸這種生物,她的好感似乎更要多些。
所以姬君點了點頭,說:“喜歡。”她笑了一下,“總覺得,狐狸超可愛的啊。”
安倍晴明見她笑,也跟著在唇邊露出一個淺淡的笑意來。
說話間,繪理突然想起坐在她對麵陰陽師的身世來。她雖然沒有可以打聽過,但是隻要她和誰稍微親近一些,家中的人都會如臨大敵,雖然藤原家並不乾涉繪理的交友,因為他們自信無論如何都能保護好小月亮,小月亮隻需要從心所欲的生活,但他們恨不能把對方祖上八代都查過一遍,並借她侍女之口,吐露信息給她。
而安倍晴明——
對方是公認的天才,在陰陽術上的天賦,即便是能人彙聚的陰陽寮中,也是無比的耀眼。但在侍女口中,對方性子冷淡閒散,不愛搭理人,雖然禮數周到,卻不是交朋友的好人選,最重要的是,對方是半妖,一個人類和妖怪結合的混血產物。
在這種時代,或者說,無論在什麼時代,不隻是混血,隻要是異類,其實都不受人待見。人和妖的混血,人類厭惡他,妖怪也看不起他,無論是在哪個族群,都注定是被人孤立的存在。
安倍晴明就是這樣的混血。
父親是人類,母親是妖怪,小姬君想了想對方母親的原身,再看著自己手中的狐狸掛飾,繪理不知道為什麼,就感覺哪裡怪怪的,這種感覺她很少有,帶著些許讓人手指都要蜷縮起來的不自在。
繪理又偷偷瞄了眼安倍晴明,見對方一副正慢條斯理斟茶的模樣,像是沒有察覺到她的走神,心中稍稍鬆了口氣。
繪理內心糾結,表麵還在努力找著話題,“對了,我的昏迷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晴明,你知道嗎?”
這個問題困擾了她很久,但是繪理周圍的人都沒有告訴她。安倍晴明聽了她的話,剛想說些什麼,就見小姬君眯了眯眼睛,一副要不開心了的樣子:“不許糊弄我,說實話。”
安倍晴明就笑了。他斟酌了會,便朝繪理娓娓道來。
小姬君的失蹤委實讓人擔心,最後人們是在神社裡發現昏迷的她的。
“……當時用了好多辦法,但還是無法喚醒姬君你。”
繪理老老實實地聽著,越聽越覺得這真的是自己嗎?但是她沒反駁,繼續像聽著不相關的故事一樣聽安倍晴明說話。
但繪理也知道那股總縈繞她的若有似無的不安怎麼來了。
她是在神社處昏迷的,說明神明該知道的都知道得差不多了,繪理想了想對自己很縱容的某位神明,腦海中浮現出對方麵無表情的模樣,心下就慌了一下,她拚命告訴自己要穩住,很有自欺欺人風範的小姬君果斷拋開顧慮,繼續和安倍晴明聊下去。
陰陽師和她說著自己了解的事情,邊說邊打量她,關切地問道:“姬君現在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繪理搖了搖頭,她咬了一下唇,故作矜持地咳了一下,還是扭扭捏捏地問:“那個……那個,”小姬君眼巴巴的,“你知道那些妖怪怎麼樣了嗎?”
她沒有明說,但安倍晴明是知道她話中所指,想起那些擄走小姬君、害得小姬君陷入昏迷的妖怪,陰陽師臉上的笑意就淡了些,他斟酌了一下語言,道:“可能也就那樣吧。”
他望向繪理:“藤原氏與源氏聯手,正在討伐大江山。”
繪理聽了,倒也沒多少意外,她被擄走還陷入了昏迷這件事情絕對能讓寵愛她的父母發瘋,他們誓必會讓傷害了她的妖怪們付出代價,哪怕其實她並沒有受到什麼實質的傷害。
安倍晴明是帶著任務而來的,對方願意耗費時間陪她閒聊已經是很重視她這個友人的表現了,但繪理也不會一昧讓對方花費自己寶貴的時間來陪自己。
她目送陰陽師離開,內心憂愁不已。
酒吞童子、茨木童子雖然在彆人看來,可能是什麼凶殘的大妖怪,但是對待她可是說是十分的好了,忽略他們的行為,隻是以態度來說,他們確實是十分真心地待她,可對於藤原道長他們來說,妖怪們將小月亮擄走,就已經是件萬惡不赦的事情了。
繪理一麵有些擔心她的妖怪朋友們,一麵又擔心前去討伐的大家,但事實是,被家人勒令呆在家裡好好修養的小姬君除了一個人愁來愁去外,她半點辦法也沒有。
當然,憂愁了一下之後,繪理猶豫了一下,還是聯係起了某位神明。
“大人,你在嗎?”
小姬君聲音小心翼翼的,帶著些不自覺的討好,就像是小動物試探性地探出步伐一樣,似乎稍有動靜,就會將她嚇到一樣。
禦饌津聽到了小姬君的聲音,微微垂下了一雙紅色的眸子。
他沒開口,繪理就莫名更不自在了。
神明向來是第一時間就會回她消息,繪理能從信物處感受到神明確確實實在聆聽著她的,可是他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在看著她,卻不願回答她的話。
繪理又小聲地喚了聲:“大人?”小姬君的聲線本來就清澈,小聲說話的時候幾近氣音,愈發顯得軟糯,像是溫熱的牛奶,加了恰到好處的方糖,“大人你在聽我說話嗎?神大人?津?津津……”
說道最後,小姬君卻愈發膽大起來,她甚至撒起了嬌。
神明闔了闔眼睛,半晌才睜開,水鏡在他麵前浮現,映出小姬君此刻的模樣。
他伸出手,白皙修長的指尖自精美的長袍探出,蝴蝶一般落在繪理的臉上。見水鏡中小姬君鼓起臉像是不自覺地氣呼呼的表情,神明眉眼柔和了些,笑意緩緩在紅色的眸底暈開,蔓延到臉上。
“啊。”他終於慢吞吞的開了口,“我在。”
繪理本來還想著,如果禦饌津再不理她,她可能就要給這位小夥伴表演一下什麼叫做來自女人的無理取鬨了,沒想到,對方就像是洞悉了她的所有想法一般,出了聲。
“你終於想起我了……”
神明慢吞吞地說話,好聽的聲音似是輕淺的憂鬱,讓人聽了就忍不住反思,是不是自己真的做錯了什麼,“我還以為,繪理會一直都想不起我呢。”
被這意有所指的話對著的繪理;“……”
說起來,還真的是這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