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1 / 2)

在一起 南枝 12692 字 4個月前

第八章

秦素回了辦公室,就在網上查了那個全國公民身份證號碼查詢服務中心,發現真有這個地方,當他在上麵的查詢窗口將記住的刑文飛的身份證號碼輸上去的時候,他完全是在一種沒有深思的狀態,例如想想這樣查彆人不太對,甚至以前居然看一眼刑文飛的身份證就記住了他的身份證號碼,這件事本身就不太對。

點擊查詢後,裡麵出現了身份證號碼的解釋,顯示出那個身份證號碼是正確的,但是原始賦碼地址卻和刑文飛以前對他講的出生地不一致,他愣了愣,遲疑著將網頁關掉了。

他的狀態不太對,而且是太不對,也許不該和刑文飛有什麼聯係了。

秦素關掉網頁,鎮定了好幾分鐘,才有心力開始準備研一和博一的期末考試題庫。

雖然醫院這邊的研究部門在早些年裡就爭取到得了招研究生的資格,秦素到這邊入職的第二年就開始招生了,但是,因為他們都沒有掛靠學院,所以,並沒有辦法給學生安排上課等等。

於是各個這種研究部門都隻能各自去想辦法,有和學院關係好的,就把學生篩到那些學院去,讓他們和這些學院的學生一起上課,要是和學院實在談不攏的,也有和實驗中心合作,直接開課的,隻要按照學校的要求辦學就行,反正是研究生了,碩士和博士,碩士隻要上一年課,博士隻有半年,其他時間就隻用在實驗室做研究項目,所以針對他們的教學,比本科簡單很多。

秦素他們的研究室,實在懶得折騰,找秦素去出賣色相,總算把學生們搭進了基法學院裡,讓他們和基法學院的研究生一起上課。

老師們忙於研究課題,大家都不想去上課,因為已經到如今這個年代了,課時費也才六十,少得可憐,準備課件要很久不說,之後要按時上課,就會耽誤很多事,許多出差、會議等等,都要因為課程做調整,甚至或者無法參加。不過大家都有教學任務,必須去給學生上課,上不好被學生投訴,還要被通報批評。

秦素作為醫院這邊的人,其實沒有教學任務,但既然將學生們送到基法學院了,彆人給他安排了課時,他不好意思拒絕,以免惹惱了基法學院的老師,一個不滿,把他的學生給退回來了,他要怎麼辦?

基法學院的研究生期末考試,老師會出一個題庫,然後每年從題庫裡隨機抽題做成試卷,所以學生們運氣好,可能會遇到以前師兄師姐們做過的題,這下心裡有底了,也可能運氣特彆差,全是新題,那真是要了老命。

這不是秦素第一次給這個題庫出題了,但出題這件事,依然讓他為難。

第一年不懂規矩,出的題太難了,學生們怨聲載道。第二年出的太簡單了,又被說出得沒水平,他自己也覺得心塞。出題太舊了,可能其他老師已經出過了,出得太新,可能學生們又完全不會回答。出的題一句話就能答完,那太沒意思了,要是需要論述特彆長才能答完,學生們根本沒那麼多時間寫答案……

秦素之前在腦子裡琢磨了很久這次的出題,這時候坐下來開乾,做得稍稍快點了。主要出了幾道論述題,和幾道實驗設計題,字還沒打完,辦公室門被敲響了,高岷風過來說:“秦老師,病人來了。我們是在會議室裡給他抽血嗎?曾師姐去做準備去了。”

對於這些項目,秦素都會參與,不會隻讓學生去做,畢竟這也是有風險的工作,他自己在旁邊守著,會安心一些。

這是第一次在實驗室給病人抽血,以前都是於燕老師那邊給抽血,或者直接門診那邊給抽血。他們實驗室隻拿樣本就行了。

秦素說:“那就在會議室吧。注意做好防護,一管要用肝素或者檸檬酸鈉的抗凝劑管子,彆拿錯管子了。一管不要抗凝劑。不然到時候結果會有問題。這個病人這麼難被追蹤到,不要把他的樣做壞了。”

這些高岷風很清楚,說:“嗯,放心吧,秦老師。”

秦素跟著過去,問:“病人怎麼這麼快就來了。”畢竟才過了不到半小時。

高岷風說:“說是他比較趕時間。”

秦素:“哦。這樣也好,他的血液要馬上做實驗,不能過夜,他來太晚,我們采血太晚,今晚就不能睡覺了。”

高岷風說:“今晚通宵倒不算什麼事,隻是,秦老師,我覺得這個課題,真是太浪費錢了,應該是遠遠超過當初的項目經費了吧。這些病人很難做到集中,每次又隻能用新鮮血液做,不能把樣本集中在一起集中做,大部分時候都是一個樣或者兩三個樣做一次,這樣浪費好多試劑,儀器這樣也耗損很重,真是投入太大了。”

秦素沒想到他會談這個,高岷風是本校本科之後保的直博學生,所以他研二之後直接就上博一了,他現在雖然博二,但其實隻有二十五歲,秦素知道他應該是最受師弟妹們喜歡的師兄,不過他到現在都還沒交女朋友。

秦素失笑,說:“這也沒辦法。應該就是這個實驗的納入病人太受限了,所以才一直沒彆的地方做,這個超出的經費倒沒什麼問題,你們不用擔心實驗室沒錢會垮了。”

高岷風心想你也知道我們在擔心錢的事哦,那乾嘛不能節約一點。居然給那個病人五百塊,他很顯然是在撒謊,什麼兩百塊打車都不夠,他又不是非要坐勞斯萊斯的專車不可,兩百塊怎麼不夠了?

高岷風會有這些怨氣,完全是他覺得有些病人總覺得他們的研究經費是大風吹來的,要多少有多少,其實根本不是,每次申報項目的時候,錢都卡得那麼死,經費已經沒要多少了,但往往還能在項目下來時,卡一些經費,認為大家都還能更勒緊預算地把項目做下來。而除了他們自己覺得苦之外,很少有病人會體諒他們的工作。參加這個項目的病人,雖然大部分病人都是很好溝通的,但總有一些病人,特彆讓人無語。

秦素說:“沒關係。既然他這樣,估計是的確很著急花錢吧。”

高岷風歎了口氣,知道和秦老師抱怨這個沒結果。

秦素隨著高岷風剛走到會議室門口,就看到戴著醫用口罩的苗曉瑞已經帶了病人白天樂從走廊一邊轉過來了。

走廊裡全天都亮著明亮的LED大燈,亮白的燈光照著潔白的牆壁,走廊裡無論什麼時候都亮堂堂的,但他們看到跟著苗曉瑞來的那個病人時,卻總覺得那個燈光也照不亮他。

病人穿著一件深灰色套頭衛衣,下麵是一條牛仔褲,腳上是一雙運動鞋,戴著一頂藍色棒球帽,既然他已經確診是結核和艾滋病毒雙重感染了,而且CD4細胞已經降到200以下,他出門時,最好是要戴口罩,但他沒戴口罩,帽簷下,是他瘦削的臉,麵色有些發黃,黑眼圈很重,看起來精神不濟,給人戾氣較重的感覺,從他的樣子判斷,這個病人不到三十歲,還是很年輕的。

秦素在心下歎了口氣,很為這個年輕人可惜。雖然這個病人之前發的身份證號是錯的,但根據那個錯誤的身份證號裡的生日看,他和刑文飛是同歲,也和曾媛是同歲,都隻有二十七歲,二十七歲,是一個人很好的時光。秦素又想到自己的二十七歲,當時他剛來這裡入職,腦子裡想法十分單純,就是事情一件件做,所以每天都悶在實驗室裡,踏實做事。事情都是做出來的。

這個病人也是二十七歲的話,身體健康卻已經被摧毀了。

人有不忍之心,總會因彆人的悲慘狀況覺得難受。雖然病人這份悲劇極大可能是對方自己造成的,病人因他自己的因,有了現在的果。

由此種種,秦素這種心思敏感的人,並不喜歡直接接觸病人,因為實在受不住這份感同身受的難受。

而且,他們這個項目麵對的病人,更是比其他一般病人更加痛苦。

雖然苗曉瑞性格太過活潑了,即使她能力很強,但也容易給病人造成她不穩重所以不可信的感官,但這時候,她卻做得不錯。

見到秦素,她就笑著上前來,對著秦素介紹病人道:“秦老師,我把這位白小哥帶上來了。是在哪裡為他抽血呢?”

秦素說:“就在會議室吧,你和曾媛去準備一下。”

苗曉瑞應下後,又對白天樂介紹了秦素:“白帥哥,這位是我們的導師,姓秦。”

白天樂看了秦素一眼,沒什麼精神,像是勉強壓抑住了打嗬欠,然後對著秦素點了一下頭,說:“說好的錢,要給的吧。”聲音帶著嘶啞。

秦素柔和地看著他,點了點頭:“會的。”

秦素心底已經有一點不太好的感覺,高岷風平素最是乖巧了,這時候卻對著病人皺了眉,他皺眉的樣子還被白天樂看在了眼裡。

秦素和高岷風都懷疑這個白天樂有吸/毒/史。現如今,97%以上的HIV感染者都是通過性傳播,隻有很少一部分是通過共用針頭吸/毒傳播,輸血傳播幾乎沒有了,雖然吸/毒傳播已經很少了,但麵前這個病人要是是這樣感染的HIV的話,也是極有可能的,畢竟這一類病人更喜歡隱瞞自己的真實資料。

秦素看白天樂非常有戒心,為了讓他放鬆一點,就對他伸了手,說:“謝謝你能趕過來,麻煩你了。”

白天樂看到他伸過來要握的手,愣了一下,完全沒有反應過來要和他握手,隻盯著他的手看了幾眼。秦素的手很白皙修長,骨節分明,因為瘦,手背上青筋的痕跡特彆明顯,但很顯然,這是一雙很好看的手。他的心底咯噔了一下,有一種很神奇的聲音在腦子裡響起,一種是這個人真的看得起自己嗎,居然會想和自己握手,而且他沒有戴手套,還有聲音在說,這個人看起來很文質彬彬啊,但網上說這些老師都不怎麼樣,這個人隻是表麵上裝道貌岸然而已,心裡其實可害怕我了,肯定是的,他隻是在學生麵前裝樣子……他的學生,這個男學生,他就看不起我……

白天樂沒和秦素握手,硬邦邦地說:“我隻是因為你們這裡要給錢,才來的。”

秦素略微尷尬,說道:“請到裡麵坐吧。”

高岷風在秦素後麵歎了口氣,雖然他性格很好,但在接觸了不少項目上的病人之後,他真是有點煩了,這種煩甚至是無法控製的,就是一要接觸他們,就會有抵觸情緒,但要是不接觸,他就完全沒有,性格還是和以前一樣溫和,腦子裡甚至不會有任何攻擊傾向的情緒。他想,那些疾控裡一直專職做這些病人工作的工作人員要怎麼辦,是不是需要精神科的醫生定期去給他們做一些疏導呢,聽公衛的同學說疾控的辭職率高,好像也有一些這種原因。

高岷風精神有點恍惚,見秦素領著病人進了會議室,他才慢慢跟了進去。

秦素看出了高岷風精神不集中,也許是之前吃了鴨肉,肉吃多了,副交感神經興奮,讓胃腸道蠕動加強,用能量去消化食物,就會容易犯困。

於是秦素對高岷風說:“你去給白先生倒杯水吧。”讓他少在病人跟前出現。

高岷風去倒水去了。

秦素請白天樂在椅子上坐了,曾媛和苗曉瑞拿了口罩、無菌墊單、無菌乳膠手套、一次性止血帶、消毒液、消毒棉簽、銳器盒、一次性無菌抽血針、配套的不同抗凝劑的管子等等進了會議室。

苗曉瑞是臨床出身,以前在醫院實習了一年時間,做這一套自然在行,曾媛以前在市疾控工作過兩年,當時就是做結核和艾滋病兩種重度傳染病,接觸的病人和做過的工作也不少,所以也非常熟練,反而是讓秦素來做這一套,他可能還沒學生搞得清楚,畢竟他一直以來做基礎研究,就不怎麼接觸病人。

曾媛和苗曉瑞在一邊戴好了手套,又展開無菌墊單在桌子上,然後擺好要用到的東西。

曾媛在抽血管子上用marker筆做標記的時候,苗曉瑞就趕緊拿了醫用口罩去給秦素和高岷風用,動作很活潑:“來來,一人一個。”

白天樂把她的行為看在眼裡,心裡就非常不爽快。

不過苗曉瑞又拿了一個薄款的N95口罩來給他:“白帥哥,來,也給你一個。你畢竟有病,還是要注意戴口罩的,保護自己也保護彆人嘛。”

白天樂接了她遞過來的口罩,但沒用,放在了一邊。

秦素看出他的抵觸,就對曾媛說,“你去把窗戶開大一點也就是了。”

這個會議室在樓的轉角,兩麵都是窗戶,隻要一開,裡麵風很大,即使這是個結核病人,對方又拒絕戴口罩,也沒什麼問題。

苗曉瑞應了,開了窗後就去叫白天樂到準備好的位置上:“白帥哥,要不你坐過來吧,我給你抽血,放心,我的技術特彆好,從紮針到抽完,你都不會產生感覺的。”

說起來,苗曉瑞這種做法,很容易讓人放鬆,和人拉近距離,不過白天樂還是很警惕的樣子,他越發疑神疑鬼地看著眾人,然後轉向坐在他對麵的秦素,說:“先給我錢,我再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