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了揉鼻子，心想誰在叨念我？
此時他走在東京的街道上，手裡拿著一本作者名為江戶川亂步的書，正往綠地公園走。他穿的是第一天來東京時候的穿著，普普通通的體恤衫和外套。
昨天他和中原中也定的時間和地點就是下午五點的綠地公園。
遠遠的，他就看到了一頂黑色的帽子。幾乎不用細看，他直接就能確定黑色帽子就是他約的人的。
他不緊不慢的走過去，而在靠近到兩百米的時候，正拿著書的手中突然一空。
文豪江戶川亂步的憑空消失了。
這不是津川遙自己做的，而是很突兀的突然消失。
但是津川遙沒有多驚訝，倒不如說靠著這個他驗證了一件事——世界果然在融合。
就是借書還不了有點麻煩，回去的時候再重新買一本吧。
“久等了。”津川遙走過去。
“我也沒等多久。”中原中也說著，一隻鴿子拍著翅膀降落在了他的帽子上。
而他的周圍圍了一圈白鴿，從地上的麵包細屑來看，他在這呆了不少時間。
中原中也揮揮手趕走身邊的白鴿，側臉往河邊示意了一下：“邊走邊說？”
“好。”津川遙無所謂道。
綠地公園的河邊綠意盎然，河流向著前方延伸，天色還未暗下來的時候周圍時不時響起孩子遊戲的聲音。
不知世事的孩童在草地上奔跑者，偶爾和朋友們混在一起大笑著。
津川遙和中原中也並肩走在河邊，沿著河道向前走著，像是沒有目的的隨便瞎逛。
“我大概知道你想問什麼。”中原中也開口，聲音低啞。
他抬起頭，像是在回憶又像是隻是不想低下頭，又像是想看著頭上的什麼東西。
“八年前我們在鐳體街認識的，然後五年前你離開了橫濱。”他簡短的說了一下津川遙最關心的時間線問題。
“因為什麼？”津川遙問道。
“不知道。”中原中也簡潔明了的說。
“你不是說我們是朋友嗎？”津川遙接著問。
“津川，你是對你的性格是有什麼誤解嗎？”中原中也哈了一聲。
津川遙感覺這他都知道那他們是朋友的可能性確實很高。
這麼說的話，拉麵燃堂力竟是我自己？
不不不，按照這樣回憶起來，他居然那麼早就說自己死了。
這就是命運嗎？他本體身份的命運？
在他思維飛遠的同時，中原中也接著說著。
“太宰是憋著壞，你就是故意不問不說。正常誰想得到你突然就要走，明明之前還好好的。”中原中也說，“你要的公安官簽名都沒拿。”
不知道是因為‘朋友’的身份，還是同為非人的微妙好感，津川遙試探性的說道：“因為當謎語人很快樂啊。”
“其實我揍人也很快樂你要不要試試？”中原中也說。
“然後呢。”津川遙迅速轉移話題。
朋友什麼的，還是算了吧，他不需要，讓他當一塊與世無爭的石頭吧。
“好吧，等你想起來我們慢慢算賬。”中原中也說道。
頓了頓，津川遙問道：“...我們什麼賬？”
居然還有曆史遺留問題？
中原中也轉頭：“你真的想知道？”
津川遙搖頭：“算了我不想知道。”
不聽他也知道是什麼，反正不是他在招搖撞騙就是他在招搖撞騙。
嘿，老欺詐師了。
中原中也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他的目光掃過河道，與逐漸暗下來的天空。
耳邊孩童的歡笑聲也淡了許多，說不清是回家了，還是他們走的有點遠。
“是你做的吧？”中原中也問。
“唉？”
“世界融合，是你做的吧。”中原中也湛藍色的瞳孔中仿佛倒映著天邊的夕陽，“我們的世界隻是書中一頁，確實第一次見麵你就說過這個。但是當時我不明白這個是什麼意思，也沒放心上。”
天邊的太陽緩緩下沉，將周邊的一切染上耀眼的橘色。
就像是他身旁人的發色。
津川遙頓了頓。
他確實經常謎語人，也確實時常隱瞞消息不說。
但是一旦他主動去說些什麼，那就是有利可圖的時候。
他居然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說了怎麼重要的事情？津川遙有些吃驚。
“我還說了什麼，除了‘書’。”津川遙問道。
然後他看到中原中也臉上浮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
“...你問柚杏和晶要不要成為魔法少女。”中原中也。
“啊。”津川遙。
這真讓他吃驚。
硬要說的話，他覺得他能像費奧多爾一樣說一句斯巴拉西。
斯巴拉西！
這還不算結束，中原中也接著說道：“你說這都是為了拯救這個世界，這個世界需要魔法少女，也需要奇跡。”
不知為何，津川遙突然感覺自己臉有點發燙。
大概是今天是夏天，夕陽烤大地烤的太熱了就像他的臉頰一樣。
“我沒問你嗎？”津川遙覺得事情還不算大條。
“你問了。”中原中也語氣平靜，詭異的平靜。
津川遙：“...嘶。”
他覺得這就是‘倒吸一口涼氣’的感覺。
“然後我把你放晾衣架上晾了三天，之後你沒再和柚杏和晶提。”中原中也說道。
津川遙覺得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我會這麼快放棄？”
“因為你隻追問我了。”中原中也平靜的說。
硬要說，那大概就是習以為常的那種平靜。
津川遙一時間不知道該心疼誰，是被放在晾衣架上的自己還是被不斷騷擾問要不要成為魔法少女的中原中也。
他現在覺得事情在朝離譜的方向推進。
但是好像又不是那麼離譜。
“你說我特彆有天賦，說不清楚能不能把我的靈魂提取出來，如果提取出來會不會讓鐳體街再爆炸一次。”中原中也接著說道，聽得出來這件事讓他印象深刻。
這就像是武俠裡硬要主角練地攤功法的怪人一樣，問題是這個功法練了真的要完蛋。
津川遙感覺自己已經能預料到之後會發生什麼了。
“所以我又把你晾了三天。”
果然。
津川遙覺得這個事情特彆突破他之前的想象，他覺得光憑他自己就是想十年都想不出居然會是這種發展。
說什麼他不會推理已經是常態了，但是這一次，這一次，真的是。
太斯巴拉西了。
緊接著就是那句出現好多次的話——果然。
這樣一切都說得通了，說的很通，沒有比現在說的更通的了。
隻是津川遙覺得應該還有後續發展：“那你不應該討厭我嗎？為什麼後麵還會成為朋友？”
中原中也腳步微頓。
他們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了太陽沉入了地平線，走到此時黑暗籠罩大地。
“你說我們很像。”中原中也說道，“雖然我們一點都不像。”
“但是不管怎麼說，當時你教會了我很多，沒有你的話我大概會帶著那群小羊繼續闖禍直到徹底被大勢力擊碎。”
“...”津川遙頓了頓，他不太想深究這個話題。
他覺得深究下去一定又是給自己挖坑——他哪裡是會幫助流浪兒童的好心人！
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在給中原中也挖坑。
真難為他們之前能當朋友了...
等等，該不會朋友也是中原中也被騙後的錯覺？
中原中也看一眼津川遙，扶正自己的帽子。
“你問我那麼多，也該我問了吧？”他問道，“偵探社那個是你挑中的魔法少女？”
他問的不是‘偵探社的那個柊五月是誰’也不是‘柊五月和你是什麼關係虼ㄒＲ簿退呈拚蛺骸笆恰！包br/>
“她知道要付出的代價吧。”中原中也接著問。
“知道。”津川遙點點頭，“她什麼都知道。”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魔法少女。
中原中也頓了頓：“世界的融合從我到東京之後開始有進展，但是這麼多天過去了也還是那樣。津川，需要我幫忙嗎？”
“你的異能應該幫不上忙。”津川遙實話實說。
DOLL魔女他已經有了打算，後麵那個和世界融合有關係那就更用不上重力。
“我是說，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當魔法那什麼。”他視線有點飄忽，似乎是不好意思。
津川遙一愣。
遠處的天空突然閃過一簇自下而上的光芒，飛至天空之中而又砰的一聲炸開來。
那光芒蓋過了天空中的星星，將地麵染上了它的色澤。
遠處的煙花炸開了。
就像是他腦子裡突然炸開的思緒。
‘我該不會轉這一圈就為了驗證一下能不能提取荒霸吐靈魂吧？’他想。
神經病嗎我？
中原中也你是被忽悠瘸了嗎？
最關鍵的是我還真的有可能這麼做！
他覺得事情還不像他想象中的那麼糟糕，起碼他不應該為了個荒霸吐浪費那麼多時間：“你是知道成為魔法少女要付出什麼的對吧。”
“知道。”中原中也說道，那張時常流露出張揚模樣的臉上此時是一片認真，“你說過如果是我的話，能釋放出更多的能量，超越熵超越之前你收集的所有。”
“確實，因為你是荒霸吐。”津川遙不否認這個。
“那樣不就行了。”中原中也說。
黑夜中，煙花的光芒似乎點綴在他湛藍的瞳孔之中。
“橫濱有我的同伴，我的朋友，還有我的歸處。”
“但是你並不是人類。”津川遙說道。
他感覺自己想證明一件事，又說不出是什麼，最後說出口是另外的事情。
“你和他們本就不是一個種族，如果舍棄那些多餘的情感你能過得更好。”津川遙說，“我很清楚那種東西，欲望、情感，這些讓人類走向毀滅走向絕望。
人類因欲望渴求利益，因情感期望奇跡。但是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之後，反而會開始怨懟，開始後悔。
他們得到了想要的，但是仍舊覺得不知足。
因為情感。
人性舍棄不了他們的惡，人性的惡源於他們的情感，因為情感即使一個集體也會相互背叛，因為這個他們無法團結一心。這些是拖累整個社會發展的東西。
人性那不是什麼好東西，是會讓你死亡的病症。
這種東西有什麼好的？”
他很認真的問。
中原中也看了他一會，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不是你那樣說的。”
他似乎之前就聽津川遙說過這些，但是又回答了一遍。
“無論是什麼情緒，高興還是悲傷，憤怒還是後悔。我在這個世界上活過，並且在這段人生中足夠拚儘全力。
這些都是我身為一個人的證明，我活在這個世界上的證明。”他說。
煙花的‘砰砰’聲似乎就在耳邊炸響，又像是隻是在天邊，慢悠悠的回蕩過來。
津川遙盯著中原中也的臉，似乎想從中找出什麼。
津川遙接著問道：“整個平行宇宙大大小小很多個和你們世界一樣的世界，就連你的存在也有數千百計。
即使你不這樣做，‘中原中也’這群個體依舊會在其他世界活躍，他們能代替你這一存在繼續活下去——即使這樣，你也要繼續堅持嗎？”
“當然。”中原中也毫不猶豫的說。
“你總是喜歡拿宏觀概念來說事。但是其他世界的‘中原中也’是他們，我是我。
其他世界的‘中原中也’不是我，真正的我隻有我自己，此刻站在這裡和你說話的‘我’。”
夜色中，橘發青年的眼睛依舊明亮，就如同橫濱的那片藍天。
“真正的你也隻有你自己，津川。”
一時間津川遙並沒有接話。
他定定的看著眼前的Mafia，被他遺忘在過去的，曾經發生過的對話，以及在空蕩心間翻湧著的什麼東西。
“這樣，你會開心嗎？即使失去的遠大於得到的，即使最後的結局糟糕無比。”他問。
中原中也勾起嘴角，像是平常一樣的張揚，熱烈，就像是在燃燒著的火球。
“當然，這可比彆人送我一瓶八二年柏圖斯還開心。”
最後一束煙花在黑夜中砰然綻開，而又隱蔽於那無儘的夜空之中。
仿佛光芒又暗了下來。
但是似乎又沒有。
津川遙眨了下眼睛，難得的，跟著上揚嘴角：“你可真有意思。”
中原中也笑了笑：“你之前說過很多遍。”
突然的津川遙深吸一口氣，又慢悠悠的喃喃：“拚儘全力的活著嗎。搞的我也有種衝動...不，是已經有了吧。”
想想之前自己乾的那些破事，這不是玩得挺嗨嗎？
“你在說什麼？”這一次中原中也沒有聽清。
“沒什麼。”津川遙立馬答道。
頓了頓，他接著說道：“很高興你告訴我這些，不過我還沒到需要彆人幫忙的地步。”
“哈？你是瞧不起重力嗎？”中原中也挑眉。
“怎麼會，隻是更想一個人繼續享受我的人生而已。”他歪了歪頭。
難得有這種機會不是嗎？
這是我的遊戲。
他轉過身，朝著馬路的方向走去。
停了下，中原中也跟著走了過去。他覺得這一幕似乎以前見過：“...你是不是也在憋什麼壞。”
“彆把我和太宰治混為一談，我可好了，我是米花町三好市民，前兩天目暮警官還給我發過錦旗。”津川遙慢悠悠的說道。
中原中也：“？”
這是他一個Mafia沒想到的。
看著街邊馬路上的車輛，津川遙轉頭：“時候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不一起吃頓拉麵嗎？”中原中也問。
“...在你心裡我到底是個什麼樣，燃堂力再世嗎？”津川遙覺得略有些無言，“下次，下次。”
雖然沒聽懂‘燃堂力’是什麼意思，但是結合語境還是能理解的。但是中原中也頓了頓，不知道想到了什麼。
等到津川遙投來較為疑惑的目光時，他才說道。
“...好，下次回橫濱吃。”
...
繁華的街道已經被拋之身後，路邊路燈照亮前方的街道。
津川遙仰起頭，看著天上的月亮。
旁邊店鋪的玻璃櫥窗中似乎能看到他的倒影，在路燈橙黃的微光之下。
“我之前一直很奇怪。”他突然開口道。
行人從他身旁走過，有車輛在街道上行駛。他們與津川遙之間似乎有著很深的、像是厚厚的亞克力裝飾盒一樣的東西。
盒內一個世界，盒外一個。
而津川遙走在了盒內。
沒有人聽到他的喃喃自語，而他也不準備說給任何人聽。
“為什麼太宰和費奧多爾堅定認為‘書頁’在我手裡；為什麼融合世界之後隻有名柯世界在回溯，而文野沒有；為什麼即使之前有過經驗，但是回溯後我不但忘了上一輪回的記憶甚至之前的也有缺失...”
“兩個世界排異階段，我和東京一起回溯了，那麼一直正常按時間發展的橫濱呢？”
他突然轉過了頭。
黑暗的天空之下，路燈照了旁邊的櫥窗玻璃，照亮了津川遙的倒影。
他看到了玻璃中的自己。
銀色長發，吊帶小黑裙。白皙修長的手從黑色袖套下伸出，食指中指按壓在嘴角兩邊，微微向上提起，露出了笑容。
而他的胸前，靈魂寶石蒙上了一層黑色。
似乎在翻湧著巨浪的，猶如活著一般呈現出點點斑斕的黑色。
“你很高興嗎？”津川遙問。
看來是很高興。他想。
他的身後人來人往，他的耳邊卻聽不到任何喧鬨。
他看到了麵前倒影輕輕開口。
他隻聽到了，鏡中的倒影飽含著濃烈情感的聲音。
“我也想，燃燒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