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時轉頭看向章書。
少年縮著肩膀,不敢說話。
旁邊的烏平嗚咽著,似乎想要叫罵。
穆時已經看得分明:
“你們穀主勾結邪修了,是吧?那麼,告訴我,那個邪修現在在哪裡?”
大約一刻後,穆時牽著烏平,明決背著林桑儲,賀蘭遙在後方跟著,他們幾個人從陳漣的洞府走了出去。
許多藥王穀弟子看著他們,神態各異。
賀蘭遙不放心地問道:
“他們會不會提前給陳穀主報信啊?”
穆時對此渾不在意:
“報信或者不報信,陳漣都要完蛋。他們想報信的話,就儘管報吧。”
“……不用擔心。”
章書小聲解釋道,
“陳穀主擔心有人給明副穀主通風報信,所以藥王穀戒嚴了,他回來之前,除了烏平師兄外,誰的信也送不出去。”
穆時聽完就忍不住笑了:
“藥王穀這麼大個門派,要是我來修改禁製,阻止通風報信,想必要花不少時間。陳穀主真體貼啊,提前把路給我鋪平了。”
烏平已經氣得要跳起來了。
穆時踹了他一腳,把他踹上了一葉舟。明決把林桑儲也放上去,而後和穆時、賀蘭遙一起上了一葉舟。
一葉舟起航,這次賀蘭遙沒有派上用場,穆時靠自己把東山的禁製解開了,等一葉舟穿過藥王穀的地界,穆時又把禁製補了回去。
同一時間,天城議事堂。
陳漣坐在議事堂東側,問:
“祝恒,昨夜你問我,可否給你些時間。我便給了你一夜的時間,不知這一夜過去,你考慮好了沒有?”
“陳穀主說要給我時間,卻僅隔一夜,又忙不迭地召集了客人們,在這裡逼問我。”
祝恒用茶蓋刮去杯中浮沫,
“陳穀主就這麼急嗎?”
陳漣抬頭看著祝恒,說道:
“我想早點處理完這邊的事,回去看徒弟。祝閣主也想早點見到林桑儲吧?你應該能理解我的心情才對。”
祝恒輕輕抿了一口茶,說道:
“我是很想見桑儲,但你要知道,我承認了罪名,天機閣就要換閣主了。這是大事,不是兒戲,怎麼能一兩日就有結果呢?”
“祝閣主,此事已有結果。證據充足,你自己也承認了認罪書上是林桑儲的筆跡和靈印,你還想怎麼抵賴?”
陳漣站起身來,聲音裡帶著些許怒火,
“多等幾日、幾個月,等著等著,就將這證據確鑿的罪行忘掉,當做什麼也沒發生過嗎?”
“如今劍尊飛升,你祝恒最有可能成為新的正道領袖。再過上幾個月,你地位穩固,說風是風,說雨是雨。到時候你要是還不肯認罪,誰又敢逼著你認?”
陳漣擲地有聲地提出要求:
“所以,趁著你還沒有一手遮天,我必須為這件事討到一個結果。”
“急是急了些,但我也沒有冤枉你。有這麼多仙君親眼看著,我不會在他們的眼皮底下做手腳。祝恒,彆抵賴了,該認就認吧。你若是認了,大家還看得起你。”
議事堂內,聚集在一起的修士們壓低聲音議論此事。
“讓林仙君去刺殺陳穀主,祝閣主到底怎麼想的?陳穀主大乘期,林仙君化神期,祝閣主真是一點也不憐惜徒弟的命。”
“我總覺得這事要是有蹊蹺。”
“唉,要是這是真的,可不能讓這種人成為正道領袖啊,到時候彆的州的還好些,我們中州的肯定要受不少壓迫。”
“無論是真是假,我們都要受壓迫吧。現在的天機閣就是一言堂,這不就是未來整個正道的縮影嗎?”
祝恒仿佛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輕笑了一聲,他把茶杯放在桌上。
坐在最前排的君月憐說:
“祝閣主,有些事你到底做沒做過,沒有人比你更清楚。你做了就認,沒做就不認,給個明確一點的態度吧。”
後麵紛紛傳來附和聲。
“就是啊。”
“要是沒做的話,直接不認就好了,這有什麼為難的?”
“會不會是為了護著徒弟?”
“一個背叛自己的徒弟有什麼好護的?”
“祝閣主,您表個態吧。”
天劍閣的長老說道,
“早些讓這事出結果,把天城的禁製解開,我們也不能一直留在這裡啊。”
來自這些修士們的言語和目光,將祝恒架在了火堆上。他必須儘快給出一個結果,若遲遲沒有反應,就會被扣上“心虛”的帽子。
祝恒看向陳漣,問:
“陳穀主,我若是認罪,你能將桑儲送回來嗎?”
“祝閣主,認罪隻是一切的開始。”
陳漣對祝恒的話不置可否,
“認罪後,你需為你的罪行付出代價,你要卸下天機閣閣主之位,將自己交由藥王穀處理,做到這些事情後,我才能放過林桑儲。”
陳漣潛在的意思是,如果祝恒就是不認,藥王穀絕對不會輕饒林桑儲。
祝恒疲憊地歎了口氣。
他雙眼放空,閉上眼睛,過了片刻又睜開,看著正等待他做決定的陳漣,露出了遺憾的表情,仿佛認輸一般。
“讓桑儲刺殺你,的確是我的安排。我會妥善交接天機閣事務,在一個月後卸下閣主之位,此後,我便任由你處理。”
祝恒看向坐在自己對麵的修真界眾人,
“我不會違背承諾,還請在座諸位見證。如此交代,陳穀主滿意了嗎?”
議事堂一片吸氣的聲音。
“不是吧?他承認了?”
“身為正道,竟然讓弟子刺殺彆的門派的掌門,他簡直目中無人!”
陳漣還不滿意,他對祝恒說:
“祝閣主,你得和我立契約。立了契約,我才能相信你這個兩麵三刀的人說的話。”
“可以。”
祝恒敢認罪,自然是做好了立契約的準備的。他站起身來,和同樣起身的陳漣走向彼此,在相隔隻有兩尺的時候停下腳步。
祝恒將聲音壓得極低:
“你滿意了嗎?”
陳漣這時候也不再掩飾自己的目的了:
“祝恒,我為了給你搭這個戲台,可是花費了不少功夫。”
“是嗎?我是不是該向你道謝?”
祝恒眼中染上了笑意,
“你搭的戲台真的很不錯,很適合為你自己送行。”
陳漣完全沒有料到祝恒的反應,尚未來得及吃驚,就聽見“哐”的一聲。
議事堂的門被人踹開了。
穆時扯著一個被五花大綁的藥王穀弟子,將人拖進了議事堂裡,推到了陳漣和祝恒之間。
祝恒退後一步,轉身回到了正對著議事堂大門的首位,從容坐下。
議事堂裡的修士們之中,有幾個認識這個藥王穀弟子:
“那不是烏平嗎?”
“烏平?他不是受致命傷了嗎?”
“他看起來好像沒受什麼傷啊?”
陳漣驚愕地看著不該出現在這裡的烏平,又去看將烏平帶過來的穆時,語氣慌亂:
“你、你不是……你不是回太墟了嗎?”
明決來得晚了一步。
他背著昏迷不醒的林桑儲進了議事堂,走到離祝恒還算近的位置,將林桑儲放下來。他挽起林桑儲的袖子,將林桑儲手臂上的紅色符文展露在眾人眼前。
莫嘉誌湊上前,看到這符文,驚訝又擔憂地詢問:
“明副穀主,我師弟這是怎麼了?”
“那是什麼?”
“應該是咒術吧,邪咒之類的,看起來不是好東西。”
穆時趁著陳漣沒反應過來,劈手奪過了他掛在腰間的乾坤袋。她敞開袋口,捏著袋子底部往下倒了倒。
丹藥符器、金銀珠寶之類的東西一瞬間漏下來,堆成一座小山,險些把穆時給埋了。
“陳穀主,你是真的很有錢啊,不愧是醫修。”
穆時一邊感慨,一邊在這堆東西裡翻找,不一會兒,就找出來一支玉簫。
這支玉簫是用血玉做的,不打孔的位置刻了幾個張揚舞爪符文,看起來非常不祥。
陳漣一見到玉簫,立刻朝著穆時這邊撲過來,大喊道:“不要!”
穆時將玉簫拋給明決,反手甩了撲上來的陳漣一耳光。她是個劍修,力氣極大,陳漣一個醫修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這一巴掌打翻在地上了。
穆時摸了塊手帕擦拭手指。
陳漣抬起頭,他顧不得穆時打他的這一耳光了,捂著臉看向明決。
明決握著玉簫,催動靈力。
躺在地上的林桑儲睜開了眼睛,他雙眼無神,仔細看,幽黑的瞳仁裡泛著猩紅的血氣,顏色與血玉簫、手臂上的符文彆無二致。
不一會兒,林桑儲手臂上的符文也開始逸散出血色的霧氣,他動作有些不協調地站了起來。
穆時遞出紙筆。
明決對林桑儲說:“寫認罪書。”
林桑儲接過紙筆,趴在桌子上,隻寫了個“認”字就不動了,似乎是在抵抗明決的命令。
“他中了邪術,聽這玉簫的話。”
明決把血玉簫遞給了君月憐,
“你們可以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