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裡有一對木雕的機關小鳥,能飛的,拿它們來交換可以嗎?一隻換兩隻,你們不虧的。”
孩子們考慮了片刻,勉強答應了。
孩子們拿著木雕小鳥離去,賀蘭遙得到了那個半開的木盒,他抱著盒子,朝上方看了看,看到鳥窩之後就打算爬樹。
他才剛抱住樹身,就感覺到一股舒緩的風將他托起來,送上高處。
賀蘭遙低頭去找施法的人:“穆仙君?”
片刻之後,賀蘭遙坐在了和鳥窩高度差不多的樹乾上,他從木盒裡把那隻不怎麼會飛的小鳥掏出來,放在鳥窩裡。
賀蘭遙手腳並用地從樹上下去。
穆時站在樹下,抱著手臂打量他,問道:
“孩子有五個,你隻給人家一對木雕小鳥,你讓人家怎麼分?要打架的。”
賀蘭遙笑了,一點也不含糊地說道:
“我就是想讓他們為了爭奪木雕小鳥打起來啊。”
穆時歪了歪頭,調侃道:
“看不出來,你還挺壞的。”
賀蘭遙整理了一下有些淩亂的衣服:
“誰還沒有點壞心眼呢?我要回住處了,穆仙君是打算繼續逛嗎?”
“本來打算去青樓聽曲……不過現在想去賭坊了。”
穆時捏了捏手指,問,
“你要不要一起來?”
賀蘭遙對賭博沒什麼興趣,但現在還沒到睡覺的時候,他回去也沒什麼事可做,思索片刻後,詢問穆時:
“你能教我怎麼出千嗎?”
穆時笑了,說道:
“當然能教,但你可能學不會。”
賀蘭遙思考了學不會的情況,問:
“……你出千是靠法術出的?”
“沒有用法術哦,就是用這雙手。”
穆時把劍掛在腰上,抬起手,兩隻手手指張開,掌心對著賀蘭遙,得意地說道,
“出千可是大有學問在的,不是一次兩次、一天兩天就能學會的。”
穆時轉過身朝賭坊走。
賀蘭遙在後麵跟上,疑惑道:
“說起來,你為什麼要學出千啊?太墟仙宗裡麵應該沒有設立賭坊吧?”
“我小時候,明決和我師父給我喂毒,我不樂意喝藥。我師父就和我賭,擲骰子,比大小,有時候比大有時候比小,我輸了就要喝藥。”
穆時走在人流中,說道,
“我從來沒贏過,後來我越長大,就越想不明白這件事。十五歲那年我問他到底怎麼回事,他告訴我,他出千了。”
賀蘭遙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出千騙徒弟喝藥……原來仙氣飄飄如劍尊,也有凡塵間父母的苦惱啊。
賀蘭遙問:“你以前從來沒懷疑過嗎?”
“沒懷疑過。”
穆時深吸一口氣,平息怒火,
“不止沒懷疑過,我還覺得我師父是神。”
賀蘭遙已經可以想見,穆時得知真相的時候氣得跳腳的樣子。
那場麵當然是好笑的。
但賀蘭遙笑不出來,他對喂毒培養抗毒性這事一直持反對態度,一提起這件事,心裡就不太舒服。
賀蘭遙沉默了良久,直到走在前麵的穆時忍不住回頭看他,他才問出口:
“培養抗毒性痛苦嗎?”
“我說不痛苦你會信嗎?”
穆時右手搭在劍鞘上,平靜道,
“很痛苦的,毒藥的效果各有不同,有讓人痛得感覺渾身的骨頭都被拆散的,有讓人癢到恨不得把脖子抓破的,有讓人渾身發冷、呼吸不暢的,也有嘔吐不止的……”
“一開始,我服用一份毒藥,連著難受好幾天,最後扛不下去時才得到解藥。喂毒的進展很慢很慢。但到了後麵,一天能試好幾種藥,不管多麼毒,隻要劑量不大,我基本不會有什麼反應。”
“從不耐毒到耐毒,我用了年。”
賀蘭遙沒有親身經曆過,但他能夠想象到,那到底是何等的痛苦。
他跟著穆時走了一段路,開口道:
“聽起來很不容易。”
“確實不容易,但也不是什麼大事。”
穆時回過頭,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
“我的師父、師叔、師祖……每一個問心劍劍修都是這麼成長起來的,沒道理到了我,就要比他們嬌氣吧?”
賀蘭遙抬頭看著穆時。
穆時問他:“怎麼這麼看著我?”
賀蘭遙低聲回答道:“……覺得你很苦。”
穆時的耳朵好使,把這個回答聽清了,她左手叉在腰間,說道:
“也許吧,但你也不用太在意這件事,畢竟我自己完全沒覺得自己苦。”
賀蘭遙低垂著眼眸,問:
“為什麼你不承認自己很苦呢?”
“唔,不承認……好吧,這個形容也挺恰當的。”
穆時對賀蘭遙說,
“如果我自己覺得自己苦,那我才真的苦到家了。人最可憐的時候,不是生離死彆時,也不是病痛纏身和被人鄙棄,而是自己都覺得自己可憐的時候。”
“我的身世真的很淒慘,倘若我可憐自己,自憐自艾,我會被困在過去的噩夢裡,再也無法向前走一步。”
賀蘭遙抬頭,在茫茫人流中,在輝煌燈火中,和眉眼間帶著笑意的劍修少女對望。
“唉,發什麼呆呀。”
穆時走向他,拉住他的手,
“賭坊到啦,我來教你出千。你能學會的話,以後也不必強忍不適過年回家拿壓歲錢了,沒錢直接進賭坊,賭博來錢最快了,肯定能把盤纏賺出來。”
賀蘭遙被拉進了賭坊裡。
“歡迎貴……”
賭坊裡當值的天機閣弟子臉色一僵,
“穆仙君,您又來了啊。”
“給我找個屋子,棋牌骰子……但凡是你們這裡有的花樣,都準備一下,我要教這位公子哥出千。”
穆時對值守在此的天機閣弟子說,
“你們的人就不要進來了,要是讓你們學到了,以後就再也沒人能從你們這裡贏錢了。”
天機閣弟子:“……好,我這就去辦。”
賀蘭遙小聲對穆時說:
“他都咬牙切齒了。”
穆時對此渾不在意:
“他就算咬齒切牙也沒用,我教你點基礎的,然後咱們就出來實踐,賺的錢全當你以後的盤纏。”
賀蘭遙搓了搓手,有點緊張。
天城燈火徹夜長明,穆時和賀蘭遙在賭坊折騰,或者應該說是折騰賭坊,折騰了到大半夜,直到子時末才回住處。
穆時很開心,賀蘭遙有點不安。
“不錯嘛,已經能在十兩小桌上贏了。”
穆時進門的時候還在拍賀蘭遙的肩膀,
“多學多練,假以時日,一局千兩也不是什麼問題。”
因為穆時和賀蘭遙遲遲不歸,景玉正打算出門去找,所以剛好在院子裡,她問:
“……什麼十兩千兩的?你倆進賭坊了?”
穆時對進賭坊這事絲毫也不羞愧,十分得意地宣布自己的戰果:
“我們倆賺了一萬又八十兩,厲害吧!”
賀蘭遙低下頭。
一萬兩是穆時賺的,剩下那八十兩才是他的,不過銀票和銀錠都落進他手裡了就是了。
“行吧,你們高興就好。”
景玉也不打算勸穆時,說道,
“我要繼續打坐了,師妹你和賀蘭公子也早點休息。”
時間的確有些晚了。
穆時和賀蘭遙也沒多磨蹭,一個進屋入定,另一個回房洗漱睡覺。
第二日賀蘭遙起的時候,院子裡已經隻剩下景玉了,穆時不在。
“藥王穀派人過來和祝閣主協商了。”
景玉對賀蘭遙解釋穆時的去向,
“穆師妹對此事也算插手甚多,有必要見證最後的結果。”
賀蘭遙點點頭,問:
“結果應該對明副穀主有利吧?”
“祝閣主和孟宗主似乎是打算向藥王穀提出要求,讓明副穀主代掌穀主之職。”
景玉一手支著臉,說道,
“至於代掌到何時,那就不好說了。”
賀蘭遙懂了。
沒說代掌到何時,那就是一直代掌。明決雖然不一定能得到穀主之名,但穀主的權力一定會結結實實地握在他手中。
就在這時,穆時回來了。
景玉問:“情況怎麼樣?”
“藥王穀不樂意,但不樂意也沒辦法,祝恒說藥王穀不給一個讓他滿意的說法,天機閣就對這事追究到底。”
穆時在石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
“這事有這麼多門派的修士看著呢,藥王穀要是給不出合適的說辭,會鬨大笑話的,屆時就是修真界所有人的飯後笑柄。”
穆時仰頭,將茶水一飲而儘,說:
“這個陳漣啊……你說他算計誰不好,非要算計祝恒。他想拿被子捂死祝恒,沒想到人家正好覺得天冷該加被了。可謂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被賣了還幫忙數錢。”
“競爭對手沒了,摯友掌握藥王穀了,我要是祝恒,我半夜做夢都能笑醒。要不是不好樂得太明顯,他估計要往問天樓門前貼對聯。”
景玉有時候會忍不住同情陳漣。
惹上穆時和祝恒這樣的敵人,應該算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情。
“對了,師姐,你收拾下東西吧。”
穆時對景玉說,
“藥王穀現在無主,為了避免穀裡生亂,明決最遲明日就會代掌穀主職權了。雖然陳漣構陷祝恒這樁大案的流程還要少說一個月才能走完,但明決馬上就要回藥王穀了,孟暢和鳳峰主也跟他回去,給他撐腰。”
“你這趟出門不就是要去藥王穀交流嗎?正好跟著他們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