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薑老夫人,所有人都站起來行禮。
“見過老太爺,見過三老爺。”
“見過祖父,見過父親。”
薑太傅穿著朝服,顯然剛從官署回來,看到薑宓,他臉上的笑容加深:“四丫頭回來了,一路可還平安?”
若說這個府中有誰真正關心薑宓,也就隻有薑太傅了。
隻可惜在薑宓成親的第二年薑太傅就因病去世了。
如今再見如此和藹的祖父,薑宓眼眶有些濕熱。
“勞祖父掛念,一路平安無事。”
薑太傅笑著說:“那就好,好好歇幾日,過些日子讓你母親帶著你四處逛逛,添置一些衣物首飾。”
薑宓:“多謝祖父。”
林氏站起身來:“兒媳記住了。”
薑宓一抬眸看向了站在祖父身後的父親,發現父親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似是厭惡又似是懷念。父親為何厭惡她,又在懷念誰?
“父親。”
薑三爺回過神來,眼底的情緒驟然消散,他淡淡道:“嗯,回來了。”
薑宓:“是,女兒回來了。”
這時,薑嫆從林氏身邊離開,朝著這邊走了過來,她挽住了薑三爺的胳膊,撒嬌道:“爹爹,一日不見女兒想您了。”
薑三爺臉上浮現出來笑容:“嫆兒。”
薑嫆:“爹爹,您快查一查弟弟的功課,我聽兄長們說弟弟今兒又在學堂上搗亂了。”
薑三爺眉頭皺了皺,看向兒子。
“你今日又不好好讀書!”
說著話,薑三爺抬步朝著妻兒那邊走去。
薑嫆看了薑宓一眼,眼底有幾分得意。
薑三爺訓斥兒子薑裕,林氏在一旁勸慰,薑嫆一副看好戲的模樣,薑裕趁薑三爺不注意偷偷瞪了姐姐薑嫆。
看著這一副和樂的模樣,薑宓覺得自己就是一個誤闖入太傅府的外人。
很快便開飯了,飯桌上薑宓安安靜靜吃飯,其餘人有說有笑的。等吃過飯,薑三爺將薑宓叫了過去。
“五日後明惠長公主將在府中舉辦賞菊宴,屆時你隨你母親一同去。”
父親雖然對她不熱情,可對於將她賣個好價錢這件事卻格外積極。
薑宓垂眸:“是,父親。”
林氏:“老爺放心,明日我就帶著宓兒去挑選幾件合身的衣裳,再置辦幾件首飾。”
薑三爺看向林氏的目光格外溫柔:“你辦事我放心。”
薑姚走了過來,熱情地拉住了薑宓的手,笑著說:“三叔,三嬸兒,四妹妹初來京城,想必還不太習慣,我與她年歲差不多,不如我領著妹妹在京城逛逛吧。”
薑三爺:“你一向懂事,有你陪著你妹妹叔父放心多了。”
林氏順勢說道:“正好府中事忙。好孩子,多虧有你。”
薑姚:“三叔三嬸兒客氣了,咱們都是一家人。”
前世薑宓多年沒有回京,對京城的一切都非常陌生,再加之多日旅途奔波,這一晚的宴席吃得暈暈乎乎的,也沒什麼印象。如今看來,很多人的秉性其實在初見之時就已經暴露出來了。
父親急於將她嫁出去。
至於薑姚——
雖是太傅府嫡長孫女,但生父生母去世得早,親事卻是個大問題。她在府中處處拔尖,可說到底沒了父親的支撐,真正的高門大戶不願娶她進門,願意娶她的都是一些寒門子弟。
薑姚心氣一向高,又如何能忍得了?
於是便有了後麵那一係列的小動作。
薑姚努力為自己找一門好親事她並不反對,也不會因此看輕她,畢竟這是她自己的人生,跟她沒什麼關係。可她千不該萬不該打著踩著她上位的主意。
薑宓垂眸:“多謝大姐姐。”
薑姚輕輕拍了拍薑宓的手:“四妹妹,客氣了。”
薑太傅看著不遠處其樂融融的氛圍,笑著捋了捋發白的胡須。至於今日因和太子意見分歧而產生的鬱悶情緒也淡了幾分。
薑姚自打來到了薑宓身邊就沒再離開,一直到薑太傅和薑老夫人要休息了,她都陪在薑宓身側。薑宓和薑姚住的院子離得近,從靜心堂出來後,走著走著就隻剩下她們姐妹二人了。
薑姚:“四妹妹,這個家雖然熱鬨,可我卻覺得孤單,我一直盼著有個姐妹能說說話,如今你來了,我總算能有個伴了。”
前世,麵對溫柔又主動示好的薑姚,薑宓非常感動。
薑姚沒了爹娘,她雖有爹卻跟沒有差不多,繼母又不是個好相與的,她們兩個人同病相憐,處境差不多,對於很多問題的看法也相似,姐妹二人很快就無話不說。
重活一世,薑宓看透了薑姚,所謂的姐妹情深都是帶著目的的。
“姐姐這話妹妹有些聽不懂,二姐姐和三姐姐跟隨二叔在任上,五妹妹卻是一直在府中的,她難道不是你妹妹嗎?”
薑姚被懟了一下,一時沒收住表情,麵上有怔愣的神色。
她不知薑宓究竟是真的蠢還是裝出來的。
“嫆兒自然也是我妹妹的,隻不過我與她年歲差得多,很多事情都聊不到一起去。”
薑宓:“哦,大姐姐以後還是把話說清楚了,免得讓人誤會。”
薑姚覺得自己這番話沒有任何問題,薑宓之所以會誤會定是因為她蠢。她很快結束了這個話題,道:“四妹妹,明日一早我來找你,咱們一起去街上買些衣裳首飾。”
薑宓:“多謝大姐姐。”
回到梅林苑中,薑姚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她拿起桌上的茶盞朝著地上摔去,茶盞頓時四分五裂。
一旁的丫鬟們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薑姚仍不解氣,使勁兒捶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齒道:“不過是一個鄉下長大的野丫頭,竟然也妄想爬到我的頭上了!”
丫鬟侍書從旁安撫:“您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四姑娘不通文墨,三夫人視她為眼中釘,三老爺也不待見她,她如何能越得過去您?您是府中的嫡長女,您才是這府中最尊貴的姑娘。”
薑姚從前也是這樣想的,可在親事問題上現實狠狠扇了她一個耳光。她輕哼一聲,似是在自嘲。
“多才多藝又如何,身份尊貴又如何?沒了父親,我什麼都不是。”
父親是嫡長子,深受祖父器重,官職也比兩位叔叔高。可惜天妒英才,父親早早去世了,沒過幾年母親也去世了。好在她有寵愛她的祖父和祖母,她能和三嬸兒一同管家,在這府中也依舊高高在上。
然而,等到她說親的年紀,來為她提親的卻隻是一些舉子、秀才之流,甚至還有商賈之家。她這才明白祖父的官職看似高,實則隻是虛職,沒有實權在手。祖父看似被滿朝官員敬重,高門大戶卻也無人真的想和她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女聯姻,隻有那些窮酸的書生和商賈才會湊上來。
親事一事,還是要看父親的官職。
她連庶出的二叔家的兩個妹妹都比不上,如今三叔竟能為四妹妹說上侍郎之子了。
她甚至連去長公主宴席的資格都沒有……
看似疼愛她的祖母對此事也沒有辦法。
侍書:“怎麼會呢,姑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配得上這世間最好的男子。”
薑姚扯了扯嘴角,道:“去跟春蘭傳個信。”
侍書頓了頓,勸了一句:“姑娘,那為韓公子名聲太差了,您何必跟四姑娘去搶,不如——”
薑姚臉色頓時變了:“你懂什麼?你真當我看得上他?我如何不知他不是一個好的選擇,隻是我再不行動祖母就要將我嫁給她娘家那不成器的親戚了。這讓我如何甘心?”
侍書不敢再勸:“奴婢這就去尋春蘭。”
很快屋內隻剩下薑姚一人,她眼底的神色比屋外濃稠的夜色還要黯淡幾分。
祖父想將她嫁給窮書生,祖母想將她嫁給娘家的親戚,因為從三嬸兒手中奪了一部分管家權三嬸兒一直恨她……這個府中沒有人真的為她的終身大事考慮,她隻能自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