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覺得自己對這個女人不怕死的程度有了更深的了解。
他已經懶得評價她的作死行為,隻是收了眼神,將目光重新落回自己的傷口上。
“出去。”
津木真弓翻了個白眼:“我昨天洗澡的時候讓你出去你怎麼不出去啊?”
琴酒隻能將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看著鏡子裡那個理直氣壯的、絲毫沒有扭捏的女人,琴酒也覺得很奇怪。
——明明昨天還是一個他進衛生間都要和他再三討價還價的彆扭性格,怎麼今年就能麵不改色地“調戲”他了?
……總不能是因為“很滿意看到的一切”吧?
津木真弓不知道琴酒在想什麼,如果知道的話她一定會回答——
沒你想的那麼複雜。
她隻是覺得自己深刻掌握了這大哥在異性關係上的“個性”。
在他眼裡,無論男女,活人和死人的區彆大概僅限於豎著和橫著、又或是能不能呼吸的區彆。
不然昨天他就有的是機會動手。
長著一張看上去像是坐擁三千佳麗的大佬臉,實際上看誰都是一具“還能行走的屍體”。
……當然,不排除他看不上還隻是高中生的自己。
但無論如何,她都確信自己現在很“安全”——不管是哪種意義上。
就這樣,在津木真弓堪稱“挑釁”的目光中,琴酒收拾好梳妝台上的繃帶和藥品,拿過一旁架子上掛著的上衣,走出了浴室。
津木真弓抱著浴巾,一邊哼著歌,一邊愉快地走進了浴室,開始洗澡。
聽著那女人樂顛顛的歌聲從浴室裡傳來,還帶著一絲浴室專有的混響,琴酒放下手中的碘酒,開始思考自己為什麼會被一個還沒有成年的女人“迫害”到這個地步。
半小時後,哼著歌從浴室中走出來的津木真弓正想去冰箱拿瓶冰牛奶降降溫,還沒來得及走進廚房,突然,一道黑影便從旁邊壓了過來。
手腕被緊緊鉗住,她下意識想要扭動身體反擊回去,對方卻像是已經看透了她的路數一般,率先伸出另一隻手,反手將她的兩隻手都扣在了身側的牆麵上。
“咚”地一聲,她被人按在了浴室旁的牆邊,肩胛骨與牆體碰撞讓她疼得皺眉,抬頭間,是那人正低垂著看向他的綠瞳。
半個小時前還被她定義為“安全”的琴酒,此刻正以一種暗示性拉滿的危險姿勢壓在她的身前,她有些艱難地抬頭,第一眼看到的卻是垂落在眼前的銀發。
那頭長發就如同它的主人一般散發著冰涼的色澤,裹挾著一絲冷意,落在她因為洗澡而微微蒸騰著熱氣的皮膚上時,更是格外刺骨。
他的上身鬆鬆垮垮地披著一件襯衣,連腹部的傷口都沒有遮住,精瘦的腰身上纏裹著繃帶——津木真弓不得不承認,用這樣的視角看去,確實比剛剛在鏡子中那樣直觀的凝視顯得更……性|感。
沐浴液、血腥氣與那人身上的淡淡煙草氣在兩人的周身混雜交|融,古怪又新奇的味道竟讓她有點走神。
——其實如果那天警察聞到客廳裡的煙味的話,她就演不下去了吧?
就在她不合時宜地瞎想間,她察覺到身前的人更傾向了她,低沉的語調間似乎有些不悅。
“你在想什麼?”
這人居然還在走神?
津木真弓下意識道:“鬆田陣平……”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察覺到自己的手腕猛地一疼,身前的琴酒壓得更低,額頭幾乎要抵上了她的頭頂。
“這樣的境況下,你居然在我身前想其他男人?”
津木真弓扭了扭手腕,發現還是掙脫不開,卻不緊不慢地接著把剛剛沒說完的話補完:“……還好鬆田陣平鼻子不太好使,不然如果在我房間裡問道煙味就麻煩了。”
琴酒沒有說話,不知是否因為她的又跳躍又挑釁的回答而怔神。
津木真弓微微抬眼,看著他低垂的雙瞳,突然笑了一聲。
“這樣的境況下?什麼樣的境況?你故作凶惡想‘教訓’和‘嚇唬’我的情況嗎?”
她不是第一次被琴酒這樣全方位壓製著,24小時前,她差點還被他掐著脖子按倒在房間的地上,但不同於昨天,她此刻似乎完全沒有掙紮的意思。
“這個世界上隻有兩種眼神是藏不住的。”
她抬頭,直視了那雙綠瞳,低沉的暗綠色在瞳仁間沉浮,真實地映照出了被他壓製在身前的、尚帶著笑意的自己。
“想上一個人的眼神,和……想殺一個人的眼神。”
但對方的眼睛裡什麼都沒有。
這一日的相處下來,津木真弓也有些意識到,這真是個奇怪的殺手。
他的世界黑白分明,簡單地近乎單純。
以他自己為中心的“黑色”,和所有與他格格不入的“白色”。
他這樣的人對待那些“白色”,隻有兩種選擇——不由分說地侵襲染黑,又或是完全隔絕在外的抽離。
初遇時,他還未能判斷津木真弓到底屬於哪種“顏色”,所以他敵視、防備,甚至動不動就拔槍威脅。
但在她幾次都從警察手中為他打掩護後,他終於將她歸到了“白色”的類彆中。
他在抽離,他似乎試圖不去“汙染”。
比如在昨天的津木真弓一定很難想象,這個一見麵就要殺了她的人,居然會因為她被洋蔥嗆到流出的眼淚而給她遞紙巾。
在那之後,他一步步退讓,幾次三番被她“愚弄”和“調戲”都未有太過激的反應。
因為她被他歸入了“白色”的、“安全”的那個類彆。
至於現在嘛……
她揚了揚眉,看向琴酒的眼神中絲毫沒有懼意,隻有一絲不可捉摸的輕笑。
“如果你隻是想嚇唬我,隻是抱著‘給我個教訓不要輕信其他人’的想法……那倒大可不必,我可不是什麼人都信的小白花——我以為這一點你已經很清楚了。”
她這話似乎比她這段時間的頻頻“作死”更讓琴酒驚訝。
他的目光動了動:“……你信任我?”
他居然,被這個女人歸進了“信任”的範圍裡?
……昨天說的斯德哥爾摩綜合征果然應驗了嗎?
“相信和信任是兩個概念,在你在我家的這段時間裡,我‘相信’你不會對我做什麼。”
但不代表她完全信任他。
說著她又扭了扭手腕,皺著眉道:“你確定要用這樣的姿勢和我聊這個話題嗎?”
琴酒沒有說話,隻是放鬆了抓著她的手掌,津木真弓掙脫了出來,揉著自己被抓紅的手腕,邊抱怨邊繼續向廚房走去。
她從冰箱裡拿出牛奶,給自己倒了一杯,看向他:“一杯五萬,喝嗎?”
琴酒:……
他已經習慣了她的跳躍思維,直接用魔法打敗魔法——也重啟一個話題。
“我下周一離開。”
津木真弓一聽,眼睛都亮了:“真的?”
她這明晃晃的欣喜讓琴酒嗤笑一聲,隨即就見她想到了什麼,突然道:“……所以你果然有手機吧?”
他居然一下子沒跟上她的思路:“……?”
“突然確定了離開的時間,還精準到了星期幾,很明顯你和你同夥聯係了啊。”
琴酒剛想張口糾正她不是“同夥”是“同伴”,但一想到電話那頭的憨憨傻大個伏特加……
如果一定要在“同伴”和“同夥”中讓他選一個的話,至少他不願意承認是“同伴”。
津木真弓“咕咚咕咚”慣著牛奶,心想這大哥居然還是個好人。
確定離開前居然還想著幫她“上一課”,給她個“不要輕信彆人”的“教訓”?
……不知道是對她有什麼誤解。
絲毫不知道自己被莫名其妙發了“好人卡”的琴酒隻見津木真弓抬起頭,突然道,“給我個號碼唄?”
琴酒:?
“……理由?”
這人不是一直想著把自己從家裡趕出去嗎?自己終於要走了,正常人會想著還要留個聯係方式的嗎?
但反正津木真弓從不覺得自己是正常人。
“你看,那些警察肯定還在追你,我要是有什麼消息也能透露給你啊。”
琴酒更奇怪了:“好處?”
津木真弓愣了一下:“這還不算你得到的好處?”
“……我是問,你的好處。”
琴酒很難想象這個一杯咖啡和牛奶就要收自己五萬的女人,會無故幫助自己。
幫他傳遞消息,她能得到什麼好處?
——當然是劇情|事件的完成度啦。
但津木真弓肯定不能說這個,所以她隻是笑了笑,“多個朋友多條路嘛。”
“……你是偵探。”
要什麼“殺手”朋友?
“你也知道我是偵探,不是警察。這種遊走在黑白之間的職業,不是最需要人脈和靠山了嗎?”
她看向琴酒,知道他在想什麼,“警察裡還有黑|警呢,誰說偵探就一定要是絕對正義的夥伴了?”
琴酒沒有回答,津木真弓也不急,反正他還有一個周末才走呢,她可以慢慢磨著他。
但很顯然,琴酒不想答應的事,沒有人磨得動他。
——或者說,有人能磨他兩天還全須全尾地活著已經很匪夷所思了。
第三天一大早,新的一周開始,津木真弓看著緩慢地攀升到了20%的完成度,有點一籌莫展。
對方不給自己留號碼,之後該怎麼再參與進這個事件呢?
……要不之後從追蹤他的警方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