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木真弓的筆從階梯教室的第三層“嘩啦啦”往下滾, “啪嗒”一聲,撞在了一雙黑色的皮鞋上。
皮鞋的主人微微彎腰,修長的指尖被黑色手套包裹, 他夾起那支圓珠筆, 隨手放上了講台。
年級主任的介紹恰巧告一段落, 他抬抬手示意旁邊新來的老師。
“黑澤老師……自我介紹一下?”
新來的老師微微頷首,金邊眼鏡後的黑瞳目如止水。
“黑澤陣。”
短短三字的自我介紹, 再配上特意喬裝過的裝扮, 瞬間俘獲了一眾中一時期少年少女的注意力。
壓抑的竊竊私語從教室的每一個角落響起,紛紛討論這仿佛從天而降的新老師, 和他極其“奪目”的出場。
當然,這對津木真弓來說大概算是另一種“奪目”——也可能是“奪命”。
瞬息之間,bug提交界麵的係統提示已經被她刷滿了一整塊屏幕。
提交界麵不堪重負,接連蹦出:“操作間隔過快, 請稍後再試”的提示語。
斯瑞又被炸了出來, 看起來比津木真弓精神狀態還糟糕。
“這位玩家, 我們是請你來修bug的不是來製造bug的!!”
津木真弓簡直想錘它一拳——可惜對方沒有實體。
“你們的bug就在講台上站著!!”
斯瑞頓了頓, 像是去查看提交的提示了,然後再度慢悠悠道:“經查證,無異常。”
津木真弓想要掀桌了:“這還無異常!!??一個黑衣組織的大佬跑來高中當英語老師, 你管這叫無異常!?”
沒有bug為什麼琴酒會跑過來當老師?體驗生活嗎!?
“執行任務的方式多種多樣, 紅方不也有潛入黑方調查的臥底嗎?為什麼黑方就不能潛入學校來調查?”斯瑞振振有詞。
“紅方潛入黑方做臥底是為了得到一手資料扳倒組織啊!黑方潛入高中做老師是為了乾什麼?為了實現廣大學子想要炸了學校的美好夢想嗎!”
“涉及劇情關鍵線索, 無法透露。”
津木真弓瞬間血壓拉高, “你這也不透露那也不透露,我什麼時候死在這人手裡都不知道啊!”
斯瑞很奇怪,“你不會覺得他是來找你的吧?”
津木真弓頓了一下:“……說不準。”
沒有感情的電子音像是歎了口氣,有些無奈。
“這位玩家, 請拿出你的專業素養。他這種人有一百種方法可以無聲無息地獵殺一個普通人,為什麼要大費周章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樣來學校做臥底?為了和你玩師生play嗎?”
津木真弓:……這還真不好說。
在這之前津木真弓也覺得這人多少算是個“正人君子”——當然不是說殺人不眨眼的畫風,而是男女感情方麵。
但自從那天地下車庫的驚魂一幕後,津木真弓可不會繼續覺得這還是個合適的評價。
不過冷靜下來想想,又覺得斯瑞的話也不無道理。
她之前找房子和舍友的兩個條件,充其量隻是加強他動手時的“忌憚”,給他的“肆無忌憚”上幾層代價——他當然還能對自己下手,但下手前至少得考慮一下後果。
所以同理,如果“來學校當老師”這件事,屬於另一種“代價”或“後果”的話……她就不覺得對方的目標是自己這麼簡單了。
……遏製自己冷血的本性來給一群中一叛逆期的小鬼們當老師,聽上去比把他拷起來判刑更令人頭疼。
那麼,足以讓他接受這樣的“代價”來“臥底”的目的,究竟會是什麼?
首先排除師生play——畢竟這個遊戲的主題是紅黑諜戰,而不是什麼全息黃油。
斯瑞探頭:……細說全息黃油。
津木真弓把它摁回去,順手屏蔽。
她抬頭,講台上正在進行著令人驚悚的一幕。
——琴酒,正在,念書,教課。
津木真弓細細品味著這幾個關鍵詞,每個詞單獨拿出來她都能看懂,但合在一起……
……救了大命了,她是突然穿越到什麼玄幻主題的遊戲裡去了嗎?
“第三排那個掉了圓珠筆的女同學。”
冷淡的、矜持的、堪稱麵無表情的聲音從講台上響起。
直到工藤新一伸手杵了自己一下,津木真弓才意識到被點名的是自己。
她磨磨蹭蹭地抬頭,尷尬地應了一聲,“額、嗯……啊?什麼?”
講台上的英語老師人模狗樣地推了推眼鏡,一本正經地,仿佛真的是老師一般提問。
“請你解釋一下剛剛所講那句話的意思。”
津木真弓:……什麼玩意兒啊我怎麼知道你剛剛說的是哪個?!
工藤新一扶著額頭,似乎也覺得這件事過於玄幻了。
他剛想出聲提醒津木真弓講台上的“老師”講的是哪一句,對方就開口了。
——在這之前,津木真弓很難想象能從這個人身上聽到如此醇正的英式英語。
“We know only that we know nothing. And that is the highest degree of human wisdom.”
他開口的時候,津木真弓突然有那麼一刻意識有些恍惚。
仿佛真的能將講台上那個正端著書本、站在柔和的陽光下潛心教課的身影,與自己印象中那般嗜血冷漠的一麵分割開來。
——可就在不到一個星期前的傍晚,自己和同伴,還被他端著槍在殘陽染血的倉庫中追殺。
津木真弓定了定神,抬眸,回答他,“我不知道。”
黑澤陣放下講義,在她的回答中反問:“這是你的推辭?”
“不,這是我的答案。”
人類唯一能知道的事,是我們一無所知。這才是人類智慧的最高境界。
所以,我不知道——這就是我的答案。
黑澤陣重新拿起書,將目光聚焦回書本。
“聰明的答案。”
津木真弓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下課的鈴聲就已經敲響,對方沒有絲毫拖堂的習慣,在鈴聲打響的那一瞬間便已合上桌麵上的講義,夾著書本轉身走人。
……這大概也是他們見過第一個,看上去比學生還迫切下課的老師。
新老師的發梢長尾劃過寂靜的教室,在悠揚的下課鈴中,消失在了半闔的教室門口。
在他離開的那一刻,教室瞬間炸鍋。
津木真弓都不用仔細去聽,都能知道他們的討論對象是什麼——或者說,是誰。
連工藤新一都沒能免俗,他眼看著津木真弓哀嚎一聲趴倒在桌子上,慢吞吞地收拾好書本,克製地、斟酌地開口。
“雖然他今天沒穿黑衣服,頭發也染成了黑色,還帶了眼鏡,但如果我的記憶沒有出錯的話……”
未儘之言被他吞下,他張了張口,不確定地問道:“這……也是你們play的也一環?”
津木真弓:……都說了這裡不是全息黃油的片場啊混蛋!
新來的年輕外教眨眼間成了今天學校最熱門的話題,一直到下午放了學,津木真弓耷拉著腦袋挪到社團活動室時,都沒能從這個話題中解脫出來。
安城裡穂第一個湊了過來:“小真小真!聽說那個新老師的第一節課是你們班的?是不是和傳說中一樣,是個英倫風old money款的年輕紳士!!”
津木真弓:……短短半天時間裡,語言就已經進化到她看不懂的地步了嗎?這幾個形容詞究竟哪一點和那家夥沾上邊了啊!!
她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是個草菅人命殺人不眨眼的冷血殺人魔。”
安城裡穂更激動了:“哇!聽上去更帶感了!”
津木真弓:?
……不愧是連骨架都覺得眉清目秀的學姐呢。
津木真弓打開冰箱,拿出牛奶準備給自己泡咖啡,看上去已經憋了一天的工藤新一終於湊了上來,開口發問。
“他想乾什麼?”
他的問題十分言簡意賅,津木真弓意識到在工藤新一的視角裡,好像除了“燒了公寓”這件事是他幾乎能確定的推論,其他事,包括十億日元的搶劫案,都是他認知範圍之外的事。
現在的工藤新一隻知道對方疑似是個身份沒有那麼清白的危險人物,但對那份“危險”的程度或許還沒有太清晰的認知。
於是津木真弓放下咖啡壺,斬釘截鐵地道:“他想讓我死。”
工藤新一:“……社死嗎?”
津木真弓:……
這下她手上的咖啡都快泡不下去了,剛放下咖啡壺,社團門便被拉開,鬆成柊從門口走了進來。
他手上拿著一份資料,看向津木真弓:“這是從上個學期開始,帝丹高中舉行的所有允許校外人員進入的活動。另外,按你所說我也查了一下從上學期開始整個學校的轉校生,除了兩個轉出去的,隻有你和我們的預備社員,深浦良子同學。”
工藤新一瞬間反應過來:“你懷疑他另有所圖?”
津木真弓:“……注意用詞,不是‘另’有所圖,而是他圖的一開始就是這個‘另’。”
不要說得自己好像也是他的“所圖”一樣。
安城裡穂聽明白了:“這新老師……有問題?”
津木真弓含糊道:“……不確定。”
能讓對方“犧牲”如此巨大來學校臥底的所圖,看上去絕不會那麼簡單。
所謂“圖謀”,無非就兩種,要麼圖人,要麼圖某樣東西。
學校的學生是相對固定的,隻有轉學才會出現新的人,按鬆成柊所說,近期轉學的隻有兩人,排除掉自己,隻剩一個深浦良子——津木真弓先在心裡把這個名字打個問號。
如果是圖某樣東西……那範圍就大了去了,她隻能先從近期進入過的校外人員著手,先把這些“變量”調查一下,如果沒有可疑之處,再去調查那些固定的學生。
帝丹高中的出入都需要出示學生證,除非是校園開放日或是特殊的社會性活動。
比如……
“帝丹高中第一十七屆畢業生校友會?”
津木真弓目光掃過上學期期末時的一個活動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