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屋是不可能進屋的。麵對少年套近乎般的邀請,玄露愣了一瞬,立馬後退幾步表示拒絕。
過往和沈宴淮更親密的時候也不是沒有……曾經許多個需要警惕外界的夜晚,她還有過在披著毛毯的沈宴淮身旁隨便一窩、就地睡的時候,何況隻是睡在臥房外的廳堂裡。
但現在情況又不一樣。
玄露瞥見門縫後擺著的蒲團,一時無法斷定這是沈宴淮臨時起意還是早就準備好的,但眼下都不重要了。
和沈宴淮共處一室有太多不方便的地方,想做點什麼都很容易被發現,重入輪回,她還想再觀察觀察,做好之後的打算。
好在少年的沈宴淮隻是客套地詢問一句,當著對方的麵,玄露邁著長腿踏進了籬笆的大門。
沈宴淮也沒立刻離開,而是在籬笆外站了一會兒,才轉身進了屋子。
不久後,窗棱後的燭火滅了。
看到屋內變得漆黑一片,玄露稍微舒了口氣,接著無奈地看了看周圍睡得各種四仰八叉的仙鶴,在籬笆一角找了個能看到屋舍的位置,蜷起一隻腳,闔上了眼睛。
今日太累太費心,她睡得極快,於是沒有注意,在她閉上眼後,臥室的一扇窗戶稍微開了一道縫隙,許久才緩緩關上。
……
“沈師弟……你真的選了它當坐騎啊?”
難以置信的聲音打破了黎明的靜寂,落瀑閣迎來了今日的第一位客人。
玄露不悅地睜開眼,想看看擾鶴清夢的是誰。
幾句閒聊聽下來,她知道了來人的身份。
今日是問仙典儀後峰主第一次講學,麵向所有內門弟子,作為親傳弟子的沈宴淮自然也包括在內。而新弟子初來乍到,需要有人帶引,譬如記記路線,認識一下前輩。
來的正是前來引帶沈宴淮的師兄,孟和。
孟和恰好也是前兩日帶沈宴淮來落瀑閣的人,因此也算比較熟稔了,說話帶了幾分隨意。
沈宴淮看向他,臉上全是不深不淺的微笑,“選她,怎麼了嗎?”
孟和就湊過來,壓低聲音道:“不是我說,你就不能選個脾氣好的?這隻我熟——很凶的!”
禦靈峰的內門弟子不像其他峰的弟子那樣有特權,光學功法背書,不用乾什麼粗活,正相反,禦靈峰的內門弟子偏偏要多做“粗活”,隻因為他們的功法與靈獸息息相關,平時自然也要多跟靈獸接觸。
至於怎麼多跟靈獸接觸?灑掃、洗刷、飼喂,等等,一堆雜事。鶴居,自然也是內門弟子經常去的地方。
這一點,先前就有人跟沈宴淮說過了。
沈宴淮臉上作出一副了悟的模樣,點了點頭,“謹遵師兄教誨。”然後又問:“我們可以出發了嗎?”
玄露差點笑出聲來,沈宴淮這幅樣子她熟得很,顯然是在敷衍。
孟和似乎也看出來了一點,絮絮叨叨地勸:“不要嫌師兄囉嗦,曾經我就選了隻脾氣不好的鶴,趕路時那鶴脾氣犯倔,直接把我撂了下去,所幸我本就會一點法術,才沒落得摔成兩半的慘狀。”
他頓了頓,“我記得——沈師弟你是自己過來的?”
玄露立刻了然,這個叫孟和的,背後一定有個在仙途上有些造就的家族。
普通人,像沈宴淮這樣的,入宗之前壓根接觸不到分毫相關。
她又看向沈宴淮,少年人青澀好看的臉龐依舊明媚,看不出半點窘迫或羞愧,隻是點頭道了聲“嗯”。
玄露眨了眨眼,沈宴淮小時候……就已經沉穩到這種程度了嗎?
沒等她回憶起個一二,籬笆就被打開了。
“來,師弟你先將玉牌給它戴上,我再為它施上術法。”孟和道。
沈宴淮便從袖子裡掏出了那塊晶瑩剔透的牌子。
已經乾透的墨跡鑲嵌在白玉之上,字跡清雋飄逸,即便是不識字的人也要稱一句好看。
孟和也是這麼想的,但他更驚奇名字本身,“玄,露……”他一字一頓念了出來,而後驚奇地看著沈宴淮,“沈師弟,你居然為它取了這麼,這麼……”
他搜腸刮肚找不出合適的形容,“這麼正經的名字!”
“嗯,”沈宴淮抬手把玉牌掛到玄露長而優美的脖頸上,語氣輕輕,“這個名字很配她,不是嗎?”
“呃……”孟和直覺感到一絲奇異,附和地點了點頭,“很配,很配。”他怎麼覺得這個沈師弟有點怪啊!彆又是一個愛靈獸成癡的怪人吧!
揮去這些想法,孟和又道:“那我先將浮飛術法給它加上吧。”
玄露這邊還在懊惱自己剛剛怎麼就下意識垂下脖子把玉牌戴上了,麵對孟和的動作也沒反對,隨他把術法加上了。
所謂浮飛術法,即在仙鶴身上疊加一層利於飛行的術法——仙鶴並不是直接馱著人的,否則不諳禦物的人隻會掉下去,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浮飛之術能讓弟子更舒適安全地騎禦在仙鶴身上。
清蘊宗養的仙鶴比尋常野生仙鶴身形稍大,一隻身長約有五尺一寸上下;玄露則比它們嬌小些,身長僅四尺八寸。
於是剛好,鶴型的玄露比沈宴淮矮上那麼一塊,但掛玉牌還是不太方便。
玄露盯著需要她一點點角度仰視的沈宴淮看了半晌,低下頭試圖用嘴把玉牌掀下來,結果玉牌繩子太短叼不到,隻好啄了兩下空氣。
這幅尷尬的場景被沈宴淮看了個正著,玄露抬眼就看見他在忍笑,直接瞪他一眼:笑什麼笑?
沈宴淮咳了一聲,笑意卻沒淡去分毫。
“沈師弟,我為你示範一次。”
孟和的話打斷了一人一鶴的眼神交流,召出了自己的仙鶴,從旁給沈宴淮示範怎麼坐上去。
眼見沈宴淮看完示範,朝自己一步步走來,玄露少見地感覺到一絲沒底。
久違的場麵……
她是當過沈宴淮的坐騎沒錯,但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曾幾何時,沈宴淮知道了她在清蘊宗時就已生了靈智,麵對化成人形的她靜默了半晌,說:“倘若當初知曉你已有靈智,我就不讓你當坐騎了。”
她從沈宴淮的表情裡體會到了一絲窘迫,立刻明白他是因為自己化作了個姑娘而不自在,當時還安慰他道:“沒什麼,我生為仙門靈鶴,本身就是用作這個的。”
如果沈宴淮也是回來的,那必然不會來騎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