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胡子與星月島交涉後, 得知帶走人的是那名來太乙不久的鄒姓少年後,心頭不免咯噔一聲。
這不是郡主交代他要好好照看的少年人嗎?
怎麼現在會跟二部的目標扯上關係。
二部的陳統領確認星月島沒辦法交出少年,又確認鄒野喜的身份後, 便開始行動, 命令是鄒野喜可以死,目標要活捉。
黑胡子瞬間汗流浹背, 這可怎麼辦。
陳統領是直接聽命王爺, 他的意思就是王爺的意思。
郡主是繼承人,可王爺現在還在呢,整個南宮家上下都得聽他的,而且據青陽傳來的消息,郡主的繼承人位置能不能坐穩也讓人擔憂。
黑胡子問親信衛六:“你說現在可咋辦, 那少年偏偏是郡主要保的人,可我們也不好跟二部出手,要是被發現了……”
親信衛六想了想說:“郡主雖然是繼承人,但現在還是王爺掌家啊,王爺一句話可以讓郡主是繼承人,也可以讓二小姐是繼承人。”
黑胡子:“二小姐?”
衛六一拍大腿:“錯了錯了, 是大小姐!帝都那位是郡主的姐姐!”
黑胡子惆悵道:“那可是王爺的第一個女兒啊,又流落在外多年, 一回來就被大將軍砍了一隻手, 王爺肯定心疼死了。”
“是啊, 當父母的,沒有誰可以一碗水完全端平, 就算表麵看起來所有孩子都疼,但心裡肯定有更偏愛的孩子。”衛六說,“要我說, 王爺以後肯定會更心疼大小姐。”
黑胡子歎氣:“郡主也是可憐,好不容易從平術之人變成九流術士,如今又有一個天賦更高的姐姐。”
“大人,我看這事要不就當不知道吧。”衛六看他的臉色,提議道,“二部的目標是和燕國有關的人物,又是王爺點名要抓的人,要是弄不好,不僅得罪王爺,還會牽連郡主,到時候咱們小命不保,王爺還會覺得郡主迫不及待想要奪權,要是……”
黑胡子摸著腦袋說:“如果我當什麼都不知道,郡主肯定會覺得我很沒用。”
衛六勸道:“那也比沒命的好啊。”
黑胡子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回不去帝都,那跟要老子的命有什麼區彆?指望大小姐調我回帝都肯定是不行的,大少爺他們也不行,王爺怕是都不記得咱這些小人物了,隻有郡主。”
他說著,心思倒是堅定起來。
“不行,不能當毫不知情,我還得好好表現,大小姐是醫家小醫聖,可咱們郡主也不差啊!”黑胡子咬咬牙,原地踱步,“得想個辦法,至少在聯係上郡主前,不能讓那少年被二部抓住。”
衛六見他下定了決心,也轉動腦瓜子開始想辦法,最後湊近黑胡子耳邊,悄聲道:“二部要抓的是小樓裡的人,不是鄒野喜,隻要鄒野喜把人交出來——”
“這不廢話嘛!他要是肯把人交出來還會有這些事嗎?”黑胡子沒好氣道。
衛六也哎呀聲,對黑胡子招招手說:“咱得讓鄒野喜也明白啊,天亮後,全城一半的九流術士都會因為賞金去找他,到時候就來不及了。”
黑胡子轉了轉眼珠,對衛六說:“你找人,我去找屍體。”
……
鄒野喜在海邊生氣地掛斷了傳音,將聽風尺扔進了海水中,衝還在抱著屍體哭嚎的燕小川喊:“你就隻知道哭哭哭!人已經死了!星月島的老頭不保我們,馬上南宮家的人就要追過來殺我們啦!你想想辦法!”
燕小川哭嚎不止。
鄒野喜抬起腳想踹他,又在中途乖乖放下,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說:“那你再哭兩刻鐘,然後我們就走,屍體不能帶著。”
燕小川在哭嚎中擠出一句話來:“我要帶我師尊走。”
“不可能!”鄒野喜一口拒絕,“我帶著你都夠嗆,還要帶具屍體,不行!”
燕小川抱緊了穆永安逐漸冰冷的身體,頂著滿臉淚水抬起頭來看鄒野喜:“我可以和師尊一起死。”
鄒野喜急得跳起來:“你死了怎麼成!不行,你必須活著!”
接下來無論鄒野喜說什麼,燕小川都沉默不應。
鄒野喜一隻腳抬起來要踹人了,忽然瞧見花叢裡飛出好幾隻信蜓,他轉了轉眼珠,上前將信蜓抓起來,破解出傳遞的情報後雙眼一亮:
“行吧,你要帶走就帶走,但咱們得先離開這裡,否則等南宮家的人追過來,你師尊就要被人家挫骨揚灰了。”
燕小川淚眼模糊,他抬手擦了擦眼睛,顫抖著雙手將穆永安扶起身後背起,一步一步跟在鄒野喜身後。
……
南宮二部最終在海邊找到了一具屍體,根據殘留的五行之氣,能確認是從郊外竹海小樓來到這裡的。
這具屍體穿著太乙學院教習的衣裳,有著被劍氣重傷的痕跡。
二部的陳統領上前翻過屍體,看見穆永安蒼白的臉,沉思道:“真是他。”
“死了。” 另一人剛開口,那屍體就迸發出一道字靈,五行之氣在四周炸開,周圍的人各自躲閃,轉眼那具屍體就被炸開的五行之氣點燃。
“趕緊救火!”黑胡子喊道。
衛六帶人上前撲火,將字靈滅掉,卻救不回已經燒起來的屍體。
“燒沒了!”衛六說。
黑胡子轉頭問陳統領:“這可咋辦?王爺要活捉,可這人已經……”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陳統領摸了摸被飛火灼燒到的額角,“把屍體帶回去。”
黑胡子又問:“那還有一個人要抓嗎?咱們賞金已經準備好了。”
陳統領看了他一眼,笑道:“還是給你省點錢,撤了吧。”
黑胡子:“哈哈,陳統領說笑了,這哪是我的錢,那都是王爺的錢。”
陳統領沒理他,讓人帶著穆永安的屍體離開。
黑胡子心裡鬆了口氣,不動聲色地招呼衛六等人一起離去。
……
鄒野喜帶著燕小川離開外城,去更偏遠的地方,
他將黑金長棍扛在肩上雙手各吊在兩邊,走得大搖大擺,偶爾停下來掏出機關盒看一眼地圖。
燕小川背著毫無生息的穆永安,沉默地跟在後邊。
他好像失去了目標,隻是下意識地跟著鄒野喜。少年一路走,一路哭,腦海中都是過去的回憶,一幕幕閃回,讓人眼鼻發酸。
等悲傷褪去後,湧上來的便是憤怒和仇恨。
“我們得找機會離開太乙,但唯一的出路就是雲車飛龍,現在星月島幫不了我們,我身份也暴露了,南宮家說不定會盯著龍車入口。”鄒野喜也傷心道,“那就隻能走機關家的商貨龍車,但我又不認識機關家的人,你認不認識啊?”
他回頭去看燕小川。
燕小川埋頭走路,直接從鄒野喜身邊過去,沒答話。
鄒野喜嘴裡叼著根狗尾巴草,眼珠子隨著燕小川轉動,開口喊道:“知道你死了師尊很傷心,但是咱們也不能一直帶著他,找個地方把你師尊埋了吧!”
燕小川沒說話。
這下輪到鄒野喜跟在燕小川後邊,他繼續勸道:“你師尊都一把年紀了,半生風雨,躲躲藏藏,死了還不讓他安心啊?人死了要入土為安,你把他葬了吧!這樣總比燕國那些死無全屍,或者死了都沒人收屍,在山裡水裡爛成一塊一塊的屍體要強。”
這句話不知道哪裡觸動了燕小川,他忽然想起來,鄒野喜說的那些屍體他也曾見過。
穆永安帶他離開燕國的路上,他也見過屍橫遍野的景象。
無名無姓,有名有姓的人們死在一起,無論生前富貴,死後都一樣。
就連他的母親,生前美豔嬌貴的女人,死後屍體被掛在高高的城牆上,任由風吹雨打,在白天和夜晚裡不斷腐爛發臭,最終化作虛無消失在這個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