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乾走到桌對麵坐下,雙手交疊,下巴擱手臂,趴著看虞歲吃麵。
“你要吃嗎?”虞歲夾了一筷子麵遞過去。
“你吃。”顧乾說,“我就喜歡看你吃東西。”
虞歲彎眼笑了下,埋頭吃著。
顧乾問她:“你明年就不用再去國院,想好接下來要去哪修行了嗎?”
虞歲頭也不抬道:“沒想好,顧哥哥你以後要去哪?”
顧乾說:“我肯定是去太乙。”
虞歲:“那我也要去太乙。”
顧乾沒忍住笑道:“怎麼我走哪你就走哪。”
虞歲撒謊臉都不紅:“因為跟著顧哥哥你有安全感啊。”
就算她不追著去,南宮明也會想儘辦法把她往顧乾身邊扔,讓她去保護顧乾。
顧乾歎息:“真拿你沒辦法。”
還在變聲期的少年,嗓音低沉,卻不難聽出話裡的無奈和寵溺。
*
虞歲吃完麵,顧乾送她回去,卻沒想到會在門口遇上從太乙學院回來的盛暃。
十八歲的盛暃高了兩人不少,也沒了少時的稚氣,那股刻薄的傲氣牢牢長在他眉眼中。
他完全繼承了父親南宮明的長相,卻與南宮明是兩股截然相反的氣質。
父親是溫和的陰柔。
兒子是外露的刺,陰陽怪氣的邪惡。
盛暃見他倆深夜回來,氣不打一處來,看了眼虞歲:“還不快過來?”
虞歲往門口走,被顧乾抓住手腕,給她腕上係了一串金翡翠手鏈:“你不是怕熱嗎,這是能解暑清涼的南國翡翠,夏天都不用挨著琉單玉石就能解暑。”
他當著盛暃的麵給這種東西,虞歲都不用猜,這倆等會兒肯定要打起來。
但她不管這些,摸著手鏈笑道:“謝謝顧哥哥,那我先回去啦!”
虞歲剛走到門口,就被盛暃抓著,神不知鬼不覺地卸下她手腕的金翡翠手鏈,再扔給顧乾。
“什麼臟東西都敢往手上戴,”盛暃冷哼聲,抓著虞歲道,“我之前跟你說過什?讓你彆跟這廢物來往。”
虞歲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乙學院的天才太多,競爭太大,盛暃好像越來越易怒暴躁,每次回來都不太開心的樣子,在她和顧乾的事上更是一點就炸。
她也想過從盛暃這裡打聽有關太乙學院的事,可盛暃脾氣賊差,壓根不想提。
“三哥。”虞歲小小聲叫著,顧乾走上前去,要將虞歲從盛暃身邊帶走,戰況一觸即發。顧乾伸出手的瞬間,盛暃將虞歲甩去身後,兩人之間有無形的氣浪對衝引來的波動。
虞歲踉蹌站好,抬頭看去,那兩人已經打起來。
兩人的五行光核都在運轉。
任何異能奇術,都需要“氣”的維持,五行則為先天之氣的運轉形態,從天地日月星辰,山川萬物中獲得的“先天之氣”,轉化為個人的力量形態,支撐異能奇術的具象存在。
各家有不同運轉先天之氣修行的辦法。
但萬變不離其宗,虞歲最初接觸這些的時候,就覺得九流術的修行如道家所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天地是一。
先天之氣是二。
五行就是這個三。
可道家弟子的修行,會將一比作“道”,而非天地。
盛暃入了名家,如今修為已到七境,顧乾沒有入家修行,但他的五行光核卻也達到了四境。
兩人沒有使用異能奇術,就全靠純武術技巧,拳風交彙時,引氣相震,氣浪的波動橫掃,刮得虞歲臉疼。
顧乾與盛暃對拳的瞬間被擊退,一股氣回衝到他心中,似要震碎他的五臟六腑,兩個瞬息之後顧乾沒能穩住,五行之氣爆裂,再將他擊飛。
眼看要飛摔到牆上去的顧乾,被外出回來的南宮明從馬車中伸出一隻手,揮手輕揚間,將附在顧乾身上的五行之氣卸掉,讓他得以穩住身形站好。
“乾什麼?”
南宮明從馬車上下來,神色不善。
盛暃眸光微動,冷哼聲彆過頭去,帶著虞歲往府中走去。
“盛暃。”南宮明沉聲叫了句,又看向顧乾,見他沒事,才往裡走去。
這天晚上虞歲全身而退,啥事沒有。
盛暃則沒那麼好運氣,被南宮明訓斥一頓,因他不服氣地頂撞,跟朝南宮明吵起來,又被隔空扇了一耳光。
看著被打一巴掌的盛暃,虞歲莫名覺得有點開心,終於不是她一個人被打了。
南宮明叫她出去,虞歲就乖乖出去,估計是爹打兒子的場麵會過於暴力,不讓她看見。
虞歲走後,讓人去通知了盛夫人,盛夫人急忙趕過去,這才把盛暃帶走,讓他少挨了不少打。
盛暃有盛夫人這個靠山,有底氣,敢跟南宮明對嗆,南宮明也不會真把他怎麼樣,拋開彆的利害關係不說,盛暃畢竟是他的親兒子,從小看著長大的。
虞歲就不一樣了。
拋開從小看著長大這點,在南宮明這,她隻是牽扯素夫人的棋子,保護顧乾的工具人,要是敢跟南宮明對罵,也沒有素夫人給她撐腰。
虞歲以為這事就這麼過去了。
誰知沒過幾天,盛暃離開王府,回去太乙學院時,看見虞歲戴著的金翡翠手鏈,直接發飆,當著素夫人的麵跟虞歲大吵一架。
也可以算是他單方麵地吵架,虞歲全程懵逼臉,回應的詞都是“什麼”“三哥你先冷靜”“不是這樣呀”,素夫人冷眼旁觀,半個字都沒說。
最終盛暃和虞歲鬨崩,開啟長達數年的冷戰。
虞歲摸了摸臉,不管。
也沒法管。
似乎隻要顧乾還活著,盛暃就不會滿意。
盛暃不常回家,不再給她發傳文,回家遇見也冷臉相待,半個字不說。
大哥韓秉已經離開太乙學院,到偏遠的諸侯國曆練;二哥蘇楓在兵家重台修行,也不常回來,偶爾回來也是跟盛暃玩,畢竟他也不樂意看見顧乾。
虞歲與顧乾關係越好,與家中兄長們的關係就越遠。
次年,顧乾十六歲,去了太乙學院。
他臨走前對虞歲說:“我先去探探路,等你來的時候,換我罩著你。”
虞歲笑道:“好呀。”
月色如水的夜晚,路邊草叢中螢蟲飛舞。
顧乾往前走了沒兩步,又回過頭來,神色認真道:“歲歲。”
虞歲應聲:“嗯!”
顧乾看了她許久,最終搖搖頭,帥氣地揚眉一笑,招手轉身:“我走了,回去吧。”
虞歲一直看到他消失在濃濃夜色中。
*
在她十六歲這年,沒能去太乙學院,因為術士們在她這依舊測不出與任何一家契合的天賦來。
虞歲也不可能忽然之間就變得聰明到讓南宮明同意送她去太乙學院。
於是她給南宮明等人製造出自己忽然間勤學刻苦的形象,問就是想去顧乾身邊跟他在一起。
南宮明對她的覺悟感到滿意,又對她的天賦有一點點不滿意。
恰逢這年青陽國內戰事又起,南宮明變得忙碌,常常不在帝都,也沒空去煩惱女兒的天賦問題。
就連素夫人也經常看不到人影。
沒有這二人看著,虞歲自由不少。
一直到她十八歲這年,戰事平息後,南宮明才從外回來,回府的當天晚上,他就叫來虞歲,告訴她,我向太乙學院支付了一筆巨額學費,你明日就啟程去太乙。
虞歲還沒來得及去猜她這摳門的爹爹怎麼忽然間轉了性,開始助力女兒的夢想,就聽南宮明又道:“你去太乙,配合顧乾行事,為他掃清障礙,再助他拿到浮屠塔。”
南宮明轉過身來,看著眼前已經長大的孩子。
她眉眼生得像母親素夫人,卻沒有素夫人的冷漠,黑瞳中流淌著靜意,抬眸時靈動可人,也沒有素夫人的叛逆,對他從來都是乖巧聽話的。
南宮明說:“這是我第一次交給你任務,歲歲,你可千萬彆讓我失望。”
虞歲應聲垂首,在第二天離開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