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歲屈指敲著門喊:“師兄。”
她說:“我不是來商量三家裁決的事, 我是想問問你,該怎麼跟師尊對話。”
裡邊的梅良玉慢吞吞道:“你能感覺到師尊的存在嗎?”
虞歲虛心求教:“比如說。”
“那就是感覺不到。”梅良玉漫聲道,“當你能感覺到的時候, 就不會問該怎麼對話了。對了, 一般平術之人也很難感應到,當你的五行之氣運轉的時候, 勉強可以。”
最後說了等於沒說, 因為平術之人根本無法運用五行之氣。
“那我是一定要進去才能跟師尊對話嗎?”虞歲問。
梅良玉答:“等你進來,師尊若是還在就可以。”
虞歲轉了轉眼珠,又問:“師兄, 若是我把這裡的門窗破壞了,到時候算誰的?”
梅良玉笑道:“你弄壞的, 當然是算你的。”
“師尊脾氣如何?”虞歲問, “當著各位祖師爺前輩的麵弄壞門窗, 會不會被責罰呀?”
“師尊沒脾氣。”梅良玉餘光掃了眼後方房門, “祖師爺們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年,想發脾氣也沒地發。”
虞歲哦了聲。
梅良玉等了等,外邊沒動靜了。
他還以為虞歲氣急敗壞打算踹門, 或者拿石頭把門窗給敲壞。
單純靠力氣是破壞不了這裡的門窗, 門窗都設有咒術保護, 再猛烈的風吹雨打都不怕。
虞歲一手輕搭在門前, 黑幽的瞳仁中倒映著門上花紋, 細白修長的手指在木紋上輕輕點著。
要破門也不是沒有辦法。
哪怕這裡的門窗設有多麼強大的咒術保護,也抗不過異火的吞噬。
隻是使用異火的話,虞歲也要承擔被異火吞噬自我的風險。
排除異火, 她還有五行光核。
五行光核碎裂的同時也可以算是某種爆炸, 蘊含了五行之氣的爆炸, 帶有一定程度的傷害。
這幾年她研究異火和光核,已經從以前一日五顆,到現在的一日三百顆。
全靠晚上不睡覺,就在那反反複複地試煉精神力,可勁折騰自己。
虞歲有時候回想自己總是睡不好,到現在沒有猝死,可能全靠異火不想失去她這個宿主。
至於梅良玉說的五行之氣,她有點眉目,隻是這麼多年,她的五行光核都沒有什麼變化,虞歲也不清楚怎麼判斷五行光核的境界。
她隻知道現在的光核還不是十境的神魂光核。
沒有經過教導學習百家九流術的虞歲,目前的能力還是不夠看。
虞歲抬頭看向屋內,目光帶著點探究。
她來鬼道聖堂也不全是為了三家裁決的事,之前在百家堂時人太多,常艮聖者的出現時候,異火因為周圍的人是飄搖狀態,也就無法知曉,常艮聖者的意識是否會被異火捕捉到。
如果不能被捕捉到提前知曉,對她來說很不利,日後也得小心行事。
一個無形無體無色的“意識”存在,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又消失,對她這種身懷秘密的人來說很危險。
虞歲在門外猶豫,要不要靠光核破門。
裡麵的梅良玉在玩聽風尺。
鐘離山說顧乾的朋友們會去找虞歲,讓身為常艮聖者徒弟的虞歲參加三家裁決。
梅良玉回他:“已經在聖堂門口了。”
鐘離山問:“你打算怎麼辦?”
“當然是攔著。”梅良玉說,“我把門關了。”
鐘離山思考了好一會,沒明白最後一句把門關了是什麼意思。
“她進不去?”鐘離山遲疑道。
梅良玉回頭看了眼毫無動靜的門窗,看來是進不去。
他道:“進不去,還沒死心。”
按照虞歲這個能力,梅良玉也不覺得她能進來。
【好好吃飯】四人小組再次跳出消息:
刑春再次問道:“飯否?”
梅良玉覺著也沒事要做了,就回:“吃。”
蒼殊:“吃。”
鐘離山:“吃。”
刑春大喜:“速來。”
梅良玉走到角落的桌邊,拿起筆在紙上寫了幾句話後,從聖堂後方的窗戶悄悄離開。
*
虞歲忽然發現沒人了。
異火靜止不動。
她屈指敲了敲門,喊:“師兄?”
異火仍舊沒動靜。
他竟然走了?
虞歲捏了捏眉心,不輕不重地笑了下。
梅良玉這一走,虞歲就沒有了顧慮,決定用光核把門炸開。
反正梅良玉也說要進去以後才能感應到常艮聖者。
虞歲重新將手放在門上,掌心微光一閃,一顆五行光核炸裂。
一顆沒能炸開,虞歲繼續不停,她以前也沒機會拿五行光核跟九流家的咒術相比,這次正好試試光核的能力,需要幾顆才能炸開這聖堂的門。
虞歲閉目凝聚精神力,繼續試探,一直到第三十六顆光核炸裂,聖堂的大門發出沉悶的聲響。
輕微的響動讓虞歲睜開眼看去,瞧見之前緊閉的大門有了縫隙。
她伸手輕輕一推,門開了。
虞歲摸了摸門,左右看看,還好,沒被炸壞,也不用賠。
聖堂大殿內屋頂頗高,燈火在最上空,盤旋成一個個太極圓形,下方光照不強,顯得整個空間較為昏暗。
燭光恰到好處,不會覺得太亮,也不會覺得太暗,置身其中有種被“光”包裹的溫暖安全感。
綠藤花的清香味和屋內淡淡的香燭味混雜,有清心靜氣的效果。
虞歲進來才發現,殿內呈圓形,圍繞牆壁刻著一座座塑金人形雕像,他們盤腿而坐,雙手比著不同的結印手勢,微微低垂著頭,卻眉目慈善。
雕像旁邊懸掛著曆代聖者的畫像,有的色彩絢麗,有的黑白極簡,記錄著他們生前鮮活的模樣。
虞歲粗略地掃了眼,發現大概有二十幾位鬼道家聖者,她看向最左邊,發現了眼熟的畫像,是她的師尊常艮聖者。
畫像上的是位慈眉善目的老者,他隻單手結印,一手背負身後,向前方微微垂首。
是個看起來溫柔優雅的人,難以想象這樣的人會使出在百家堂時霸道威嚴的九流術來。
虞歲在中間駐足,抬頭凝視常艮聖者的畫像,沒一會兒就被畫像下方的桌案吸引。
她邁步走去,來到桌案前。
桌案寬大,上邊擺放的東西雜亂,琴棋書畫筆墨硯台什麼都有,甚至還有畫到一半的符籙、名家點字帖、陰陽家的雙魚圖、翻了一半的兵法墨書等等。
虞歲站在桌前,目光隨著這些東西一一看去,最終停留在白紙堆上。
最上麵的白紙被人用墨字寫道:“您收這徒弟認真的?”
虞歲眼中剛印入這一行字,就感覺靜止的異火輕輕飄搖,殿內的五行之氣起了波紋散開,前方畫像中的墨跡開始緩慢轉動,讓一副死畫生機重燃。
看來異火是能感應到常艮聖者的意識是否靠近。
虞歲心中微鬆,緩緩抬頭看去,墨色的線條在畫紙上轉動,讓畫中人仿佛動了起來。
“師尊?”她試探道。
畫像流轉,她沒有聽見聲音,腦海中卻有意識侵入給出回答:
“你能進來,不錯。”
虞歲變得規矩起來:“一點雕蟲小技,師尊見笑了。”
她等了等,沒有等到常艮聖者的意識再次發聲,便繼續說道:“師尊,聽說九流都重拜師禮,我要不要也行個拜師禮,意思一下?”
儀式感還是要有的吧。
常艮聖者答:“我門不興。”
去繁從簡,挺好。
虞歲轉了轉眼珠,覺得這天很容易被聊死,她也就不拐彎抹角,直接跪下道:“師尊,弟子有一事相求。”
“說。”
“名、法、鬼道三家裁決一事,能否讓我代替師尊參與。”虞歲都已經準備好被拒絕後該怎麼繼續說服。
哪知常艮聖者如此乾脆,直接回應:“可以。”
虞歲誒了聲,眨巴著眼望墨色流轉的師尊畫像,她想了想,又問:“師兄那邊……”
“你與他皆是我的弟子,彼此都能代表鬼道家參與裁決。”
“隻是無論做出何種選擇,都將由你們自己承擔後果。”
墨線從畫紙上飛出,落在虞歲手腕纏繞出一圈細線,在手背中間,留有常艮聖者畫中的單手結印。
這是賦予虞歲代表自己參加裁決的證明。
虞歲伸手摸了摸,低聲道:“謝謝師尊,我還有一事想問,師尊為何會收我為徒?”
她乖巧可憐道:“我毫無天賦,與九流各家契合度都是百分之十,連當個平術之人都顯得平庸無比,怎會被您這位聖者看上。”
虞歲假裝可憐巴巴地說了一堆,常艮聖者隻回:“有緣。”
這天又快要被聊死了。
虞歲又問:“那師兄呢?”
常艮聖者:“有緣。”
虞歲默默從地上站起身:“謝謝師尊,師尊再見。”
她轉身走了沒兩步,又回去,來到桌案前,將梅良玉寫給師尊的紙條拿走。
張宇軒還在門口等著虞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