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胡子認為這是郡主交給自己的第一個任務,得認真對待,做得滿意,可去查梅良玉時才發現這事有點不簡單。
什麼都查不到。
出生戶籍,年紀,住哪,哪國人,生辰,家人朋友等等,通通沒有。
不知他過去是什麼人,從哪裡來,發生過什麼事。
黑胡子不信邪,動用所有力量,甚至悄悄買通了學院歸籍處的人。
歸籍處本就是記錄學院弟子信息的地方,不管多少年前,隻要是曾入過太乙學院的弟子,都會有記錄留存。
可梅良玉的信息依舊乾淨到令黑胡子流淚。
除去姓名,連年紀都沒有,戶籍也是空白,不知是哪國人,與他有關的人物記錄上,隻有一個:
師尊,常艮。
梅良玉的過去查不出,黑胡子忍了,就查他近幾年的消息。
黑胡子發來的消息,除了有關梅良玉的九流術部分不清楚以外,大部分都是虞歲已經知道的。
梅良玉是個什麼樣的人,在黑胡子發來的傳文中,虞歲看見的是一個神秘、冷酷、脾氣差,甚至有些“壞”的人。
黑胡子特意給虞歲標記了重點:
已知他在外城殺了十六人。
在太乙學院內,不論出身、階級、貴賤,人人平等,限製學生個人恩怨,管控戰鬥生死。
出了太乙學院,隻要在外城,學院就不再對弟子有所限製。
有怨報怨,有仇報仇,是生是死,一概不管。
梅良玉在外城殺的十六人,有六人都是學院的學生,剩下的十人則是在外城的混子,賭狗,毒佬,男女老少皆有。
在他麵前似乎“眾生平等”,沒有偏愛和憎恨的對象。
他在外城結仇不少,幾條道上的人都放話,彆讓他們在外城自家地盤見到梅良玉,否則他將有來無回。
可梅良玉身手很好,作為九境術士,身懷異能奇術,他雖然是鬼道家弟子,卻修了其他家的所有課程,什麼都會一點。
彆人的八卦生術是固定的,梅良玉卻能在這八卦裡生出任何一家的術。
所以他能活到現在,並經常去外城溜達還沒被弄死。
黑胡子給虞歲發過去後,心中忐忑,生怕對方不滿意,覺得自己辦事能力就這就這?他正唉聲歎氣時,卻收到虞歲的回話:“那我師兄和魏坤有什麼矛盾?”
魏坤?黑胡子一巴掌拍向腦門,大喜,飛快地按著填字格,總算有一件事是他知道的了!
“魏坤是陰陽家弟子,跟梅良玉是有點過節,這事也正好發生在咱們的酒樓裡,我還記得那天。”
“半年前魏坤在咱們酒樓裡殺了一個人,那個人也是太乙學院的學生,也是陰陽家的弟子,雖然不知道他倆有何矛盾,但大家都知道太乙學院的學生恩怨都在外城解決,當時也沒有插手他倆的打鬥。”
“這名陰陽家的弟子死後,是梅良玉來帶走的。”
“魏坤殺的應該是他的朋友,他以前也是外城的常客,卻已經很久沒見過他出來了。”
估計是怕去了外城被梅良玉等人知道,那就是死期將至,所以一直在學院沒出去。
虞歲看得若有所思。
黑胡子問道:“對了,郡主,王爺給您的回信已經到了,您是過來看,還是我給您送到學院?”
虞歲回他:“我過來。”
*
等虞歲處理完聽風尺的消息,忽然發現嘈雜的環境變得安靜下來,她抬頭看去,之前還坐滿人的習堂,這會已經變得空蕩蕩,隻剩下零星幾人還在位置上。
虞歲左右看看,注意到前邊站起身的李金霜,視線再往前,是坐在位置上發呆的薛木石。
最後一個人是靠牆站著,在玩手中蠍子的衛仁。
虞歲單手托著下巴,明亮的杏眸中倒映著李金霜朝門口走去的身影。
人多的地方就有爭端,何況還是一幫正值青春期的年輕人們,來自本就互相競爭的六國各地,有著不一樣的目標。
少年人的嫉妒、自卑、驕傲、抱團在學院這樣的地方會變得更加明顯。
雖然學院提倡人人平等,無視國籍階層,可最為弱勢的燕國人,在這裡也會受到學生之間的鄙夷、欺辱。
其次是被男女兩撥人都孤立的李金霜。
被認為是怪胎、不知羞恥的家夥,隻要跟她站在一起,有任何互動,都會被其他人投以審視的目光,仿佛在說“你也不嫌她臟?”又或者在說“原來你和她是同一種人”。
隻要有第一個衝李金霜憤怒大吼的人,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等等,然後嚇退試圖靠近她的人,不願惹事的人們就當做沒看見,並下意識地與李金霜保持距離。
在虞歲的觀察下,李金霜這個月都是獨來獨往,偶爾會跟著荀之雅行動,但因為舒楚君的關係,李金霜總是被罵。
虞歲不由感歎,就算李金霜會九流術也沒辦法,畢竟周圍的人哪個不會?在李金霜這事上,強弱對比還是敵不過人多人少。
這種時候,能和李金霜站在一起行事,不會被他人投以異樣目光,並且指指點點,還對你嗤之以鼻的,隻有那種家夥。
“喂。”靠牆站著的衛仁輕飄飄地喊了聲,指尖輕彈,手中鮮紅的蠍子朝快要走到門口的李金霜飛去。
李金霜似乎不認為衛仁喊的是自己,但她察覺到了危險,身後蠍子甩尾,尖刺如彎月,虞歲卻見銀光一閃,速度之快連她也小小驚訝。
清脆的劍鳴聲在變得空曠的習堂內響起,將發呆的薛木石喚醒,也將飛來的蠍子斬碎。
李金霜收劍,眉目沉靜地朝衛仁看去。
“嗬。”衛仁攤手笑道,“想叫住你而已,彆這麼緊張。”
像這種整天跟陰險毒物為伍,還常常放出去嚇人的家夥,平日裡也沒人願意跟他玩,並且認為他是如此惡劣。
有人就蠍子亂爬的問題罵過衛仁,罵到臉紅脖子粗,罵到衛仁的祖上十八代,可衛仁卻隻是噙著笑看對方,攤手道:“這麼嚴重,要不要去外城決一死戰啊?”
於是其他人就不敢再當著衛仁的麵再罵。
衛仁伸手指了指還在習堂的人,視線掃過單手撐著臉的虞歲,靠桌發呆的薛木石,最後停在李金霜身上,揚眉道:“正巧就隻剩下咱們四個,我看你也沒人邀請,不如你就加入我們三個,一起組隊完成這次的試煉。”
薛木石撓了撓頭,要不是他跟表妹薛嘉月吵架,也不至於沒人邀請他組隊。其實也是有的,隻不過他陷入自己的情緒,沒有回應,彆人便走了。
等他被劍鳴聲喚醒,回過神來,就已經剩下這三個人了。
單手撐著下巴的虞歲歪了下頭,朝薛木石看去。
這人也挺有名。
太淵國近日最熱鬨的事,就是陰陽家的聖女,親自去沒落的薛家退婚,讓薛家在太淵顏麵掃地,閉門數月。
而薛木石,就是那個被退婚後,連夜被家裡人送往太乙學院的倒黴蛋。
他看起就是沒脾氣的人,甚至有些呆,整日低著頭沉寂在自己的世界。薛木石的舍友們聽說他被陰陽家聖女退婚的事,表示同情,對薛木石表達安慰,並且怒罵陰陽家的聖女不是個東西。
然後就被薛木石狠揍一頓。
被揍的人也傻了,反應過來後罵薛木石不識好歹,跟他決裂。這事傳出去,大家都笑薛木石沒脾氣,沒自尊,愛慘了陰陽家的聖女,一點都不像男子漢,是他前未婚妻的狗。
薛木石也沒有反駁,任由舍友們針對。
這樣的人跟李金霜和衛仁走在一起,也沒人會驚訝在意。
至於她——
虞歲屈指敲敲桌麵,發出沉悶的聲響,她懶洋洋道:“你們確定要帶我嗎?我可是平術之人噢。”
“帶啊,為什麼不帶?又不是帶不動。”衛仁朝李金霜輕抬下巴,似笑非笑,“李金霜,一個初級試煉,五境術士的你不會帶不動她吧?”
李金霜沉默良久,默默將收劍回鞘,沒有回話,也沒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