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2 / 2)

顧乾心中不是滋味,盛暃卻樂了,難得虞歲做了表態,深得他意,原本冷漠刻薄的臉色,此時也緩和了不少。

“怎麼傷成這樣?”盛暃低頭看身旁走著的虞歲,“除了臉上這些還有哪?痛不痛?”

“沒了,就隻是被兵甲陣中的箭雨劃到了,血也不是我的,是兵甲陣中的。”虞歲笑著說。

盛暃卻被她眉眼彎彎的笑顏看得一愣。

恍惚間覺得有什麼不一樣。

明明眼前人就是他的妹妹南宮歲,卻又感覺有哪裡不一樣。

她以前有這麼笑過嗎?

盛暃不由在心中問自己,卻沒能得出答案。

虞歲打斷了他的思緒,輕聲說:“三哥,兩分很重要的啊,我今天可是為這兩分拚了命。”

“你們試煉的什麼兵甲陣,有這麼難?”盛暃蹙眉,“你旁邊那三個都是廢物?”

虞歲搖頭,她笑道:“他們不是,我才是廢物,所以過了這麼久才學會九流術。”

盛暃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虞歲也隨他停下,轉過身來。

兄妹兩人停在寬闊的路道中間,兩旁的石燈吸引來三兩隻飛蛾圍繞飛舞,倒映在地麵的影子卻被拉長。

以後同在太乙學院活動,就算虞歲想瞞也瞞不住的,所以她搶先坦白:“三哥,我有五行光核,是一境九流術士啦!”

她臟兮兮的臉上有著明豔的笑容,就算有血色與猙獰的傷口也掩蓋不了。

夜風吹著虞歲臉頰的發絲,和她的裙擺,頭上金色的發簪墜著流蘇,隨著她轉身的動作而搖晃,發出伶仃脆響。

盛暃神色驚愣地望著她。

他終於知道有哪裡不對勁了。

他記憶裡的南宮歲,從沒有朝他這麼笑過。

此時的虞歲令他覺得耀眼。

從前隻能安安靜靜跟在他身旁,懵懂或認真看他教學的小姑娘,不知不覺間越長越高,就像他小時候認為的那樣,這個妹妹從來就沒有蠢到無可救藥的地步,卻也因為愚笨,所以沒有威脅。

虞歲可以一輩子都活在他的保護之下。

盛暃能肯定,他能護得住弱小的南宮歲。

然而此刻,被他認為注定要活在自己羽翼下的人,卻忽然展翅飛走了。

“……是麼,你師尊,常艮聖者幫你的?”盛暃抿了下唇,繼續朝前走去,餘光追逐虞歲。

“嗯!”虞歲點頭,和他邊走邊說,“師尊很厲害,我有什麼問題他都能解決。”

盛暃嗤笑聲:“那可是聖者,你剛入修行,一腦袋的小問題,不是聖者也能解決。”

虞歲也跟著笑。

盛暃問:“爹知道嗎?”

“不知道。”虞歲抬頭看他,“三哥你是第一個知道的。”

盛暃點點頭:“那他知道了一定會對你刮目相看,這些年是他看走眼了,我看他那修羅眼也沒有名家說的那麼厲害,連自己女兒的天賦都能看錯。”

虞歲撓撓頭:“修羅眼是名家天機術,是很厲害的吧。”

盛暃哼笑聲,催促她趕緊回舍館洗個澡,然後再給臉上塗藥,不要留疤。

等虞歲回到舍館,盛暃把傷藥給她才走。

盛暃回去的路上眉頭微蹙,也不知怎麼,心情說不上壞,卻也說不上好,他回憶虞歲之前說的話,反反複複,最終注意到那句:“三哥你是第一個知道的。”

也就是顧乾不知道?

嘿。

心情突然爽了。

*

虞歲沐浴的時候回了顧乾的聽風尺傳文,簡單告知今晚的試煉,這麼狼狽也是因為兵甲陣裡的戰鬥才這樣。

她反問:“你們今天不是去衝級挑戰,成功了嗎?”

顧乾說:“沒有,差一點。”

他也跟虞歲說了今天與孔依依在兵甲陣·古戰場裡交戰的事,因為同是兵甲陣,兩人聊得比平日要久,話題也多。

等到水

涼以後虞歲才放下聽風尺,起身穿衣時,腦子裡也還在想剛才從顧乾那邊得知的各種消息。

虞歲本想叫上李金霜一起走,卻沒有在舍館看見她,以為她可能是去一樓浴館,便乘著龍梯下到一樓,途中給李金霜發傳文,問她在哪。

李金霜回她,已經到齋堂了。

虞歲便直接去了齋堂。

李金霜到的最早,薛木石來的最晚,等薛木石到後,齋堂上菜,一大桌都放滿了,虞歲大方道:“今晚你們儘管吃,我有錢。”

在修羅地獄裡折騰了那麼久,身體和心靈都收到了一定的摧折,都是又累又餓,可虞歲沒見過薛木石這種風卷殘雲的吃法。

這小子看起來清秀瘦弱,又呆又木,卻沒想到吃起東西來,在虞歲幾人眼中就變得身形巨大。

薛木石吃東西很認真、很專注,他就是不管彆人,隻專心吃自己的,餓了仿佛什麼都吃,彆人三五口吃下去的,他一口吞。

虞歲三人看薛木石吃了片刻,夾在筷子上的食物一時間吃也不是放也不是,而薛木石對他們視若無睹,盤子空了一個又一個。

他好像是被虐待了幾百年沒吃飯的餓死鬼。

為了證明薛木石不是自己家的餓死鬼,虞歲三人默默端著碗去了另一桌。

深夜的齋堂人少,白天熱鬨的二樓這會也隻有他們四人,平日這個時間都沒什麼人來,尚陽公主今天正巧嘴饞,帶著她的姐妹團來齋堂吃晚膳。

尚陽公主也喜歡在齋堂二樓用膳,所以上來時怎麼也沒有想到會在這個點遇見虞歲。

“南宮歲!”

埋頭吃飯的虞歲忽然聽見有人叫她名字,茫然地抬頭。

這一聲喊,把隔壁屋裡正在憑本事偷齋堂食物的梅良玉三人也叫住了,他左右手邊的鐘離山和刑春同時往門外看去。

尚陽公主領著她的三五姐妹團,朝虞歲輕抬下巴,邁步走過去,無視坐在旁邊的衛仁,優雅地拉過椅子在虞歲對麵坐下。

作為青陽皇後的寶貝女兒,尚陽公主在青陽國是眾星捧月,在太乙學院依舊有大把人寵著慣著。

如今是陰陽家的九境術士,師從學院內的陰陽家聖者,天賦頗高,前途無量。

從小就出身高貴,被人寵著慣著,要什麼都有的尚陽公主,越長大越驕縱。

她總是記得虞歲小時候在國院分桌的事情,自己都讓她回來了,她卻選擇了討人厭的鐘離雀,還說要跟鐘離雀玩不跟我玩。

還剛來學院第一天就搶風頭救下顧乾。

哼。

尚陽公主這些天忙,也沒有遇到虞歲,今天忽然撞見,往事種種浮上心頭,她咽不下這口氣。

衛仁見尚陽公主來勢洶洶,他又端著碗回了薛木石那桌,咬著筷子朝虞歲那邊熱鬨。

虞歲望著尚陽公主眨了眨眼。

尚陽公主神色傲慢道:“你怎麼不帶你最喜歡的玩伴鐘離雀也來太乙?”

聽到妹妹的名字,屋裡的鐘離山動了動眼珠,往門邊走去,靜聲聽著。

梅良玉和刑春繼續往食盒裡塞東西。

虞歲還沒回答,尚陽公主輕輕捂嘴似驚訝道:“哎呀,我忘了,你這自私的女人後來還是看不上鐘離雀,不跟她當朋友,在宴會上也是讓可憐的鐘離雀一個人玩,沒人陪著。”

“是呀。”虞歲跟著她的話點點頭。

尚陽公主屈指敲敲桌麵:“我說你虛偽自私,你點什麼頭?”

“因為公主你說得對呀。”虞歲單手撐著腦袋看她,真誠又無辜。

春和梅良玉也豎起耳朵聽起來。

虞歲這種態度總是能把尚陽公主氣得牙癢癢,渾身都不得勁,尚陽公主繼續剛才優雅的屈指敲桌,嘲諷道:“你以前不是跟鐘離雀很好嗎?我讓你回來你都不回來!”

“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虞歲低頭乾飯。

“不準吃!”尚陽公主一拍桌子,桌上菜碗都是一震,虞歲跟李金霜立馬端起飯碗。

“小時候的事怎麼了?你覺得我會小肚雞腸到把小時候的事記到現在嗎?!”尚陽公主杏眼一瞪,“是你先要去跟鐘離雀玩的,最後又因為你爹的緣故拋棄她不跟她玩,你比鐘離雀更討厭!”

刑春拿出聽風尺給梅良玉發傳文:“???”

梅良玉回他:“?”

刑春:“等會看住小山,可彆讓他衝出去把你師妹打了。”

梅良玉點著填字格:“他敢打?”

刑春:“上次說他妹妹壞話的人被小山打的牙都掉三顆。”

梅良玉:“他打南宮歲做什麼?”

刑春:“聽起來她現在的情況在小山眼裡怕是不太妙。”

兩人朝門口的鐘離山看去。

鐘離山欲要抬手,衣袖才剛晃動,就被後方兩人同時以九流術定住。

“?!”鐘離山緩緩回頭,頂著滿腦袋問號看向梅良玉與刑春。

外邊再次傳來尚陽公主憤怒的拍桌聲:“你什麼態度!”

“什麼態度?”虞歲捧著碗,納悶地望著她,“你想說什麼我都順著你說好了。”

尚陽公主氣得牙癢,想發脾氣,卻又被虞歲氣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你、我就是不喜歡你!”

虞歲眨巴著眼道:“我也不喜歡你。”

這話瞬間點炸了尚陽公主:“南宮歲你竟然敢這麼跟本公主說話!”

“公主!公主算了吧!”姐妹團見尚陽公主要越過桌子去打虞歲,慌忙湊上去阻止尚陽公主。

“放開我!金枝你放開我,我今天就是要跟她比一比,你竟然敢來太乙,你平術之人還敢來太乙!”尚陽公主被小姐妹們連拉帶拽地遠離虞歲那一桌,朝三樓趕去。

被尚陽公主喊金枝的少女匆忙中回頭看了眼虞歲。

虞歲也在看她。

那漆黑的瞳仁隻倒映自己一人,和尚陽公主對話時不一樣的神色,明亮杏眸在看向她時,平靜幽冷。

金枝感到心口一窒,仿佛又回到去年的冬天那日。

她抓著尚陽公主的手微微顫抖,慌忙避開虞歲的目光,比其他人更快的先跑到了三樓。

“放開我!”尚陽公主掙脫其他人要往下去找虞歲,被金枝死死攔在樓梯口,“公主,彆去了!”

許是被金枝眼中的懼意驚住,尚陽公主愣道:“你這麼怕做什麼?我是去找南宮歲麻煩,不是找你麻煩。”

金枝慌忙低頭,卻還是張開雙臂攔著尚陽公主不讓下去。

尚陽公主氣呼呼地轉身找了位置坐下,金枝這才鬆了口氣,跟其他人一起上前哄她。

金枝這次沒能像往常一樣花心思哄生氣的尚陽公主,她坐下後腦子裡總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上樓時虞歲看她的那一眼。

尚陽公主與鐘離雀不對付是眾所周知的事,小時候在國院與鐘離雀關係好過一會的虞歲,離開國院後也不再與鐘離雀有過多交集。

因為南宮明與鐘離辭互相敵對的緣故,兩家的孩子們關係也變得微妙。

大多數人都是跟南宮明交好,鐘離辭的處境在青陽大臣們看來有些危險,鐘離雀從小就隻

跟族中人玩得好,外人與她交流十分謹慎。

不然就像虞歲這樣,在國院時玩得好,離開國院後就開始保持距離。

所以世家小姐們聚一塊聊天時,偶爾也會說起鐘離雀,有的人認為她可憐,有的人認為她裝無辜,說什麼的都有。

金枝屬於不喜歡鐘離雀的那一派。

有時候討厭一個人不需要理由,你隻需要看到她的臉,就知道這個人讓你不舒服,那麼接下來無論她做什麼都不會順眼。

金枝對鐘離雀就是這樣。

外加她是跟著尚陽公主混的,尚陽公主也不喜歡鐘離雀,在討厭鐘離雀這件事上,金枝就更加理直氣壯。

世家小姐們孤立鐘離雀,金枝也時常嘲笑鐘離雀曾經圍著虞歲轉的樣子像小狗討好主人似的,現在虞歲不跟她玩了,她就真的變成一條沒人要的狗了。

去年冬日,宮中宴會,金枝也去了。

在和尚陽公主她們遊園賞梅時,她因為有事耽誤,沒能跟上隊伍,一個人追上去時,正巧撞見鐘離雀抱著一把劍站在梅樹下。

兩人相見都是一驚,鐘離雀下意識解釋道:“我不是……”

金枝捂著嘴道:“你怎麼敢拿劍?”

她心裡既驚訝又興奮,鐘離雀抱劍,這事要是傳出去,今晚可就熱鬨了。

金枝沒理鐘離雀,她朝前跑去,要去叫尚陽公主等人過來看。

可她剛沒跑幾步就在被腳下爆炸的五行光核絆倒,摔倒在冰冷的湖水中,金枝甚至沒來得及尖叫,她剛要從水中冒頭,卻被人抓著頭發狠狠地按了回去。

湖水冰冷,那刺骨的寒冷讓金枝心慌,她會九流術的,可卻有更加強大的力量壓製著她。

在數次冒頭出去又被人按回水底的掙紮中,金枝透過晃蕩的水麵看見一隻佩戴玉鐲的纖纖玉手,在她掙紮著冒出水麵,看見近在咫尺的虞歲那瞬間,又被她毫不留情地按回水裡。

那瞬間的相見,讓金枝心沉穀底。

嘩啦水聲響起,金枝聲嘶力竭地掙紮道:“南、南宮歲!”

她聽見南宮歲笑了聲,掐著她的脖子說:“早想跟你聊聊了,不如就今日吧,你是打算去告訴彆人剛才看見的,然後死去,還是現在就去死?”

怎麼會這樣?

被虞歲掐著脖子浮在水中呼吸困難的金枝不敢置信,眼珠子顫抖著,無法將眼前聲如惡鬼的人和平日懵懂憨態的南宮郡主聯係在一起。

金枝幾近昏厥,在冰冷的湖水中掙紮著力量流失,在窒息中感受到即將麵臨死亡的恐懼,她哭著求饒,虞歲緩緩鬆手,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望著狼狽不堪地趴倒在岸邊的金枝。

那天晚上,站在虞歲身後的是鐘離雀。

金枝捂著脖子抬頭,額發滴著水,順著她眼睫滑落,卻沒能模糊她的視線。

她看見站在虞歲身後的,不止鐘離雀,還有和虞歲同行的王府二世子,蘇楓。

方才縱容虞歲,以九流術壓製金枝力量無法從水中起來的,也是蘇楓。

總是有人說虞歲與鐘離雀鬨崩了,可金枝知道,南宮家的那對兄妹,跟鐘離雀的關係簡直不要太好。

窗外吹來的夜風拂過金枝後頸,冰涼之意將她從回憶中帶回,金枝想到虞歲就在樓下,不由打了個冷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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