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歲悄悄握緊手中聽風尺, 露出幾分不解和乖巧地看著梅良玉,安靜地等著他恢複冷靜。
她能感應到梅良玉的不同尋常,但也難以解釋。
梅良玉正回憶夢裡的碎片畫麵, 閃現太快,但當時的情緒仿佛被加倍地還了回來。
從未見過的府邸, 被鐵騎踐踏的城池。
那些想要殺他的人們,用了不同的九流術。
攔在他前邊的紫衣女子,是他的母親。
意識到這一點,梅良玉像是陷入了被靜止的時間中, 眼睛眨也不眨,凝神盯著某處虛空,漠然中還有幾分空洞。
看起來他母親是個很厲害的九流術士。
最後的陰陽術是梅良玉從未見過的,能在瞬息之間控住天地間的所有雨珠, 再進行力量轉換,對五行之氣的控製精準到讓人望塵莫及的地步。
黑白雙魚又常與陰陽家或者道家的某些特定天機術一起出現。
天地陰陽五行的力量, 常被歸位一類, 而在不同的流派裡,又會被細細劃分。
不管是陰陽還是五行, 都可代表天地萬物, 生生不息之意。
能做到具象化後吞噬全城五行之氣,這種程度的九流術士, 實力絕不低於十三境。
那黑白的火焰因快速轉動, 才看起來像是兩條龐大且遊動的黑白雙魚。
像這樣奇特的火焰,對梅良玉來說也有幾分眼熟。
他曾在五行水場見過異火自焚的高天昊。
黑色的火焰囂張狂妄地吞噬一切。
太乙的五行水場,地麵覆蓋了一層淺海, 不過腳背的水位, 卻有著濃厚的五行之氣圍繞四周, 本來也算是一個試煉之地,其中也有著大量九流術和不同的法陣。
率先燒毀五行之氣的異火在這裡爆發,受到的阻力會比其他地方要大,因為它優先吞噬五行之氣,再吞噬其中的九流術和法陣,哪怕隻是一個瞬息的時間,卻也足夠高天昊死去,異火也就無法蔓延牽扯太廣。
梅良玉偶爾會想,高天昊會不會是故意挑的五行水場,因為不願讓異火造成太大傷亡。
可若是不想造成太大傷亡,他又為何要用異火自焚,而不是用彆的火?
在那種情況下,想要乾脆利落地死去,高天昊有無數辦法,卻選了最讓其他人忌憚且危險的一種。
記憶中紫衣女以陰陽術召喚出的黑白火焰,雖與那天晚上看見的異火有幾分相似,卻不是異火。
無論從力量還是形態上看都不是。
若是如此大規模蔓延全城的異火,那一切都將不複存在,包括他,以及紫衣女。
梅良玉腦子一刻不停地轉動著,深思無數細枝末節,各種奇奇怪怪的想法和猜測都在瞬間就完成。
在今年之前,他從未想起過十四歲以前的任何事。
那仿佛是不存在的時光,他的人生是從在鬼道聖堂醒來,看見畫像上的常艮聖者那瞬間開始的。
可如今看來,那並非不存在。
反而銘心刻骨,也最不該遺忘。
梅良玉始終在猶豫,是否要去將失去的記憶找回來,若是選擇找回記憶,便會被師尊出手乾預。
因此他不能告訴任何人,也不能表現出記憶恢複的模樣。
師尊希望他像兵家聖者冷柔茵一樣,生在太乙,死在太乙,一輩子也不離開,不去太乙以外的世界。
*
梅良玉神色冷淡地沉思著,片刻後,餘光才掃見坐直身子,神色乖巧又茫然的虞歲。她望著自己,欲言
又止,不敢出言打擾,握緊了手中的聽風尺。
有點像是被他嚇倒炸毛的貓。
哪怕眼瞳裡裝著茫然無措。
梅良玉壓下憤怒的情緒和毀滅欲,緩緩抬頭朝虞歲看去,殺意騰騰的氣息已在這瞬間全數收斂,恢複了往日的懶散隨意。
虞歲才覺緊繃的氣氛終於緩和。
“你拿著聽風尺做什麼?”梅良玉隨意地問道,嗓音微啞。
虞歲拇指輕輕搓了下聽風尺麵,乖乖回答:“雖然發不出傳文,但還是可以記錄消息,我想把在斬龍窟的經曆都記下來,說不定對修行有用,這裡麵確實有好多我沒見過的東西。”
他這不放過任何修行相關,勤奮好學的師妹。
梅良玉聽得抿唇,似笑非笑。
他說:“那得把你在斬龍窟裡英武威風的師兄記好,彆忘記寫了。”
虞歲聽出師兄想轉移話題,他看樣子根本不想解釋自己剛醒時發生了什麼。
梅良玉又道:“這裡發不出傳文,你挑誰的銘文框來記?”
“我二哥。”虞歲說。
梅良玉有點意外:“你二哥在青陽?”
虞歲點點頭:“嗯!”
梅良玉說:“那出了斬龍窟也發不出傳文,你不如發給我,有不懂的我還能給你解答一二。”
虞歲收起聽風尺說:“師兄,若是有不懂的,我會先去問師尊,師尊若是解答不了,我定會再來問你。”
他莫名來勁了,非要跟師尊比,便道:“有的事你就算問師尊他也解答不了,隻有我能解。”
梅良玉一副神秘莫測的模樣,虞歲卻彎眼,笑得天真:“我知道呀,那肯定是跟師兄有關的事,不過既然是師兄連師尊都不願說的事,我肯定也不會問的。”
梅良玉:“……”
以後盛暃再敢說他妹妹蠢笨,他就把盛暃那雙沒用的眼睛挖了。
虞歲猶豫了下,還是試探道:“不過剛才我感到師兄你……”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梅良玉打斷:“我剛才破境到十,五行光核升為神魂光核,力量有所波動。”
由九到十,從五行光核,轉為神魂光核,是修行路上的分水嶺。
虞歲愣了下,心想破鏡升級會導致殺意外泄這麼危險嗎?
這話說得一半真一半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