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家講究以刑止刑, 施之重刑,以達到震懾效果,使其他人不敢輕易觸犯。
洛伏在法家刑場被處死的消息很快傳遍太乙學院, 學院還特地發出通告, 警示其他弟子, 不可向洛伏學習,使用禁品來提升修行。
虞歲是最後一個離開刑場大殿的。
她站在大殿門口, 一直等到洛伏的身軀四分五裂,最後被烈火焚燒成灰燼,將此汙穢徹底消除, 不允留存世間。
通道兩旁的玉石雕像們緩緩轉回身去。
虞歲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後脖頸, 邁步往前走出, 眯著眼迎向天光。
今日聖者們的表現她十分滿意。
她越來越好奇歐如雙與玄魁的關係暴露後,其他聖者會是何種態度,又會如何做。
學院弟子使用蘭毒、參與蘭毒組織行動要被審判處決,那太乙的聖者又由誰來審判?
顯然不是地核之力。
這東西選人的時候根本不看目標的道德品行,不分善惡。
至少現在能確定, 法家有人不會對這種事視若無睹, 私藏包庇。
*
法家東非林,青竹翠林綿延數裡,石板路的儘頭是一座高高的竹樓。門匾上題字非林居,筆鋒遒勁有力, 飄逸肅然, 令人印象深刻。
衛惜真雖然常待水舟,但他在法家也有自己的居所,一年也會回來幾個月在學院授課,在法家也有不少學生。
學生不敢來非林居, 倒是烏懷薇偶爾有需要的東西,會跟他說一聲,衛惜真也乾脆,直接叫她去非林居自己拿。
一來二去,烏懷薇倒是成了最常往非林居跑的人。
此刻烏懷薇輕車熟路地走進高大的竹樓,穿過門扉後又是一座竹林小院,院中呈現鳥語花香之景,翠竹枝頭立著的黃眉鳥正歪著腦袋看一前一後進來的兩人。
衛惜真停在廊簷之下,沒有進入庭院中,神色安靜,目光緩慢地掃視四周。
烏懷薇徑直朝院中石桌走去,桌上還晾著果飲與甜點,她伸出一根食指挑起精致的水壺,問身後的人:“你莫不是挑著裁決時間來的?”
“有些事讓我感到在意。”衛惜真仍舊在看庭院中的一切,卻也開口答道,“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你在意的是什麼?”烏懷薇給自己倒了杯果水。
衛惜真:“蘭毒的事。”
烏懷薇答:“不知道。”
衛惜真這才朝她看去,烏懷薇低頭抿了口鮮紅的果水,語氣輕飄飄道:“太乙這麼多聖者,關注蘭毒事件的當然有,既然有了,那就用不著讓我也去插一手,我也很忙的。”
“你在忙什麼?”衛惜真問道。
烏懷薇在石桌邊坐下:“你先回答我,切斷息壤的氣有多少把握?”
衛惜真雙手攏在袖中,眼珠動了動,認真思考後道:“按照你說的,息壤已經是封印狀態,無論我有沒有把握,想要這麼做的前提是先解開封印才行。”
“解開封印的事有點難度。”烏懷薇也陷入沉思。
衛惜真那雙淡色的眼眸略帶幾分不解地望著烏懷薇:“為何?若是能切斷息壤的氣,解開限製修行的問題,直接請常老出手解開封印便行。”
那是常老的徒弟,他難道還會不答應?
“現在解開封印,成功切斷息壤的氣,那她就能順暢無阻地修行陰陽術,那老頭會答應?”烏懷薇撇嘴冷哼,回想起月山那晚,搭在桌上的手指輕輕一點,“這老頭似乎對陰陽家有恨,人說愛屋及烏,我看他是剛好相反。”
“常老與陰陽家的過節倒是未曾聽說。”衛惜真凝神問道,“你與他交手感覺如何?”
“不太好。”烏懷薇答話的瞬間眼眸微閃,沉吟道,“鬼道化神境界,確實有些棘手,無形之身,與氣共生,他對‘氣’的掌握遠高人一等。”
以氣具象,是所有九流術的基礎,而術士對氣的掌控是基本,也是最厲害的一點。
境界旗鼓相當時,禦氣能力就成為了最簡單直白的決勝關鍵。
烏懷薇在那次交手中能感覺到同為聖者的差距。
升十境時,五行光核化作神魂光核,將體內的五行之氣提升到至精至純。往常需要調動大量五行之氣才能具象化的術,在升神魂光核後,消耗減半,且力量增強。
因為五行之氣被精煉提純後,同樣的術,擁有神魂光核的人使出的威力,和擁有五行光核的術士使出的威力也有所不同。
十境以下術士,使用一招九流術所花的五行之氣,在十境以上的術士手中,可以具象化更多的九流術。
無論是禦氣具象九流術的數量、還是威力,都有著質的不同。
十境往後每提升一境,都是巨大的改變。
“如果說我當時用了三成的力量,那他——”烏懷薇將杯中的果水倒了一小股回壺中,“就隻用了這麼點。”
她說到常艮聖者時,杯中傾倒出一滴鮮紅的水珠落進壺中。
衛惜真看上去並不是很驚訝,他邁步走進庭院中,查看院中的花草長勢,語調平穩:“鬼道家上千年的曆史中,能做到鬼道化神境界,整個大陸有記載的也不過三五人。
常老是太乙資曆最老的聖者,粗略估算,他保持化神境界應有兩百年以上的時間,煉化的氣比你我不知多多少,在禦氣這一點輸給他倒也不冤。”
烏懷薇蹙眉:“怎麼就算我輸了?我都沒認真。”
衛惜真沒有反駁,繼續說:“我之前在水舟藏書的翠金格看見記載,鬼道化神,與氣共生,氣散形滅。後半句很好理解,共生的氣消失了,也就算他徹底消失在世間了。”
“但這股維持他神魂的氣,也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隻是不知時限是多少。”
烏懷薇目露嫌棄:“誰知道是百年還是千年,跟已經肉身消解的死老頭比誰命長,我們都沒什麼勝算。”
衛惜真點點頭,餘光掃她一眼:“既無勝算,那你為何還要與常老搶徒弟?”
“我就是搶了又如何?”烏懷薇不屑道,“這孩子可是主動來找我的,她既想學陰陽術,我又為何不能教?常老小心眼,我可比他大度。”
衛惜真說:“若是常老解開息壤封印,我倒可以一試。”
烏懷薇皺眉:“你就不能在封印的情況下試試?”
衛惜真:“如何做?”
烏懷薇:“這是你要解決的難題,問我作甚?”
衛惜真淡聲問道:“你因為穆永安不喜南宮明,如今又為何要想辦法幫南宮明的女兒修煉?”
烏懷薇側目看回去,微勾的眼尾似笑非笑,嬌而不媚,紅唇吐出的字句意味深長:“南宮明是南宮明,南宮歲是南宮歲,二者並不相同。我雖傳授她逆星反極,可她並不會叫我師尊。”
衛惜真:“為何?”
烏懷薇笑道:“她說若是真拜我為師,那日後她回了青陽,我這裡就不得清淨了。”
衛惜真是聰明人,瞬間便明白其中意義。
六國紛爭,以南宮歲的身份,必定會卷入其中,而他也知道,烏懷薇不喜歡參與那些事。
衛惜真略一思考後道:“息壤的事,等我查閱一番。”
在桌邊伸手逗弄黃眉鳥的女人頭也沒回道:“翻書這種事我倒是可以幫你。”
衛惜真靜靜地看著她,到底是誰幫誰?
安靜一會後,衛惜真淡聲道:“我要先查蘭毒。”
烏懷薇:“……”
*
能死在法家刑場的人不多,一年也沒幾個,今兒洛伏的下場著實震驚不少人,大部分學生都認為學院會將他交給青陽禦蘭司處理,至少還能活著離開太乙。
然而最震驚的莫過於張相雲。
他在舍館頂樓艱難地爬過去拿到神木簽,借此恢複了些力量,才能叫來宋魚柏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