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映在樹上的影子在扭曲掙紮, 像是在拚命掙脫束縛,想要破殼而出。
道蠱蟲身。
這能力虞歲還是第一次聽說。
她順著薛木石的目光,看見少年指尖上的紅蠍子五行之氣外泄, 化作絲絲縷縷的金線包裹身軀, 而從薛木石身上散發的另一股瑩白光芒的力量則在為它重新塑造肉身。
倒映樹上的影子也變作無數細長的絲線, 朝著中心聚攏、拉伸、變化。
停留在指尖的紅蠍子形態逐漸變得透明後消失,黑色的影子開始膨脹變得立體, 到最後肉眼清晰地可以看見它正在活動的五指。
一個和薛木石差不多高的黑色人影立在草叢中。
虞歲透過五行光核窺見的是一道被黑線纏繞包裹的人形影子。
這隻紅蠍子似乎還未完全“破繭”,被黑氣圍繞, 纏繞著身軀的黑色絲線雜亂又密集,麵部能看出額頭、鼻梁、嘴唇的存在, 還有閃爍著金色光芒的眼瞳。
在蟲化人形的胸膛位置, 黑線纏繞中, 隱約可以看見正在跳動的紅色心臟,象征生命力量的跳動一顫一顫。
在每一次心臟的跳動中,還能窺見一抹瑩白光芒的力量隨之閃爍。
看起來像是一簇小火苗的形態。
透過五行光核看見的這一幕, 虞歲像是看見了一場生命的異化。
虞歲盯著那道黑色的影子,輕聲問:“蟲化擬人嗎?”
“修身塑體的能力,唯道家最強。”薛木石說, “內炁塑身, 可使人煥然一新, 返老還童, 抑或是青春永駐,所以我猜測,道蠱蟲身的能力隻會出現在道家術士身上。”
“梅良玉也修了道家內炁,但他藏得深,我隻在斬龍窟意外察覺到一次, 雖然他常用道家的雷法,少用道家的內炁之術。”
薛木石說:“不知你是否見過道家聖者梁院長,他的內炁充盈,顯於睛,可一目穿神魂,梅良玉修的內炁之術與梁院長相似,也許他在道家的老師就是梁院長。”
虞歲聽得沉默。
她不知道師兄那些九流術都是誰教的,太乙有十三境教習,聖者偶爾也會親自授課,在太乙能學到的東西是在外邊無法想象的,師兄又能修百家之術,他會道家的內炁並不奇怪。
以梅良玉的天賦,想要教他九流術的人肯定隻多不少。
隻是從未聽說道家的梁院長與梅良玉有什麼特殊關係。
在虞歲以五行光核監視梅良玉的那段時間,也沒見到師兄和梁震私下有過聯係。
虞歲問道:“你能看出他與梁院長修行的內炁之術相似,其他聖者會看不出嗎?”
“不一定。”薛木石搖搖頭,盯著蟲化人影的心臟輕聲道,“道家術士修內炁,再平常不過,藏炁於身,內炁的形態就像陰陽家的星海一樣是很難察覺的事,我是因為道蠱蟲身,才會對他人的內炁敏感些。”
“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也許你不用太擔心梅良玉,他藏的手段比你我想的還要多,就算是遇上十三境術士,也未必會有事。”
“師兄是不差,但十三境大師也沒有我想象的那麼不堪一擊。”虞歲掃了眼與秦崇學對招的梅良玉,“現在比起師兄的生死安危,我對你的道蠱蟲身更感興趣。”
虞歲說:“人是天地之靈,是陰陽結合、五行靈氣聚合而成的存在,靠著道蠱蟲身蟲化的人形,是隻擁有相似的肉身,還是可以做到和你我一樣的冥思冥想?”
薛木石卻道:“當一隻蟲妄想成為人的時候,你覺得它是否會想其他?”
虞歲:“所以蟲化完全符合七殺卦修煉殺人的條件,你是靠著殺蟲化的人形來修煉的七殺卦?”
薛木石愣了下,答:“沒錯。”
虞歲蹙眉道:“蟲化後的人形不受你控製嗎?”
薛木石說:“它們會有自己的想法。”
頓了頓又道:“所以眼前這個並非蟲化的完全形態,可以被我控製。”
虞歲盯著蟲化人影還在跳動的心臟,把玩著聽風尺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冰冷的尺麵。
這能力是真的逆天。
忽然間,她想起機關家的靈傀,很快又覺得機關家的靈傀和道家的蟲化能力不相上下。
“我不知道這份力量是不是異火帶來的,因為它不是在異火降臨的那瞬間就覺醒觸發,我是在一兩年後才偶然發現。”
薛木石伸出手,輕輕撫上蟲化人形的心臟位置,頗為無奈道:“但我認為,異火會影響甚至更改九流術的形態。”
虞歲不由想到自己九州星海上高掛的黑色烈陽,以及劍靈身上不斷長出又脫落的赤焰晶花,默默點頭。
“知道我是道蠱蟲身的人,你是第二個。”薛木石說。
虞歲說:“我能保證第三個人不會是從我這知道的。”
薛木石收回手,朝東風海的方向看去,神色認真道:“我是相信你的。”
虞歲心想,薛木石道蠱蟲身的能力,和她能無限生出五行光核的能力一樣,都是暴露就等死的危險秘密。
薛木石習慣性地撓了撓頭道:“對了,我知道你想剝離息壤,但蟲化對息壤這事一點用都沒有。”
虞歲從巨石上下來,朝薛木石那邊趕去:“對息壤沒用也沒關係,隻要對馬上就找到你的農家術士有用就行。”
林道中,兩個黑色的影子禦風術趕來,劉義和陳永福遠遠就看見被劍氣斬斷,倒了大片的紅杉木。
進入斷樹範圍,很快便捕捉到之前飛濺的血色和倒地的屍體,手段難辨。
“等等。”腰間彆著一把長劍的陳永福伸手攔住要往前的劉義,“感覺不太對勁。”
劉義的臉色不太好,語氣陰沉:“這邊來了人,他們卻半點信號都沒有,是沒來得及給出信號就死了?”
說著心裡感到幾分毛骨悚然:“難道梅良玉是從這邊來的?”
陳永福穩定心神道:“彆自己嚇自己,你的傳音獸沒看見是不是梅良玉?”
“什麼都沒看見,也什麼都沒聽到。”劉義是神色凝重,“我放出來的傳音獸全都失去聯係了。”
陳永福猜測道:“是農家的人?”
“這傷看起來更像是兵家的劍氣和法家的雷刑。”劉義打量著地上的屍體,“他就是兵家術士,怎麼會被自己的劍氣擊殺?”
陳永福把手放在腰間劍柄上,拔劍出鞘的瞬間帶出清越聲響,在無月之地,劍身雪白閃光。
拔劍倒握往前劈斬一瞬,劍氣迸發橫掃四周,林草招搖,飛墜半空的樹葉也被無形劍氣掀飛回到上空。
以陳永福為中心,橫掃出去的劍氣似點在水麵的一圈圈漣漪,往外擴散碰到的一切都能被陳永福感應到。
藏匿在黑暗中的薛木石被劍氣波及,披在身上的黑風袍獵獵飛舞,他抬手抵擋的同時,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劉義的方向。
這招隻有對上農家術士才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