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玉一早給蘇向晚梳頭,同她說道:“小姐,周姨娘去了。”
這事在意料之中,蘇向晚沒有什麼反應。
祭祖節之後,周姨娘就被關去了後院,王嬤嬤被處置了,還牽連了紅袖閣不少的丫鬟婆子。
依依和環芝罪不至死,但她們到底是存了害人的心思,所以蘇遠黛把她們一塊發賣了出去,留了她們一條性命。
原本周姨娘就小產,身體虛弱,那日又吐了血,若沒有大夫救治調養,原本也是活不久的,不過蘇崇林看起來並不想讓周姨娘那麼痛快地死了,硬生生地吊著她半條命,教她生不如死地活著。
蘇遠黛昨日說要過去看她,今日就傳出周姨娘的死因,蘇向晚大概知曉是怎麼回事。
周姨娘再作惡多端,她也是恭恭敬敬服侍了蘇崇林多年,更是為蘇家生了一個女兒,更彆說她還是關氏的陪嫁丫鬟,折磨她到死,實在沒有什麼必要。
有功有過,功過相抵,蘇家不欠周姨娘什麼,而周姨娘也為自己所做賠上了性命,公平的很。
然而重要的不是這個,紅玉跟著道:“老夫人方才已經派人去普濟寺接二小姐回來了。”
蘇向晚點點頭,“周姨娘是她的生母,於情於理都該讓她回來,免得惹出什麼閒言閒語。”
若是蘇家隻甘願於做一個尋常的商戶之家,後院隻死一個姨娘,算不得什麼大事。
世家之所以是世家,是從祖上幾代積攢下來的根基聲望,名聲就是世家的底蘊,所以蘇家要想在京城裡頭立足,名望就是首先要經營起來的。
周姨娘的死因內裡牽涉諸多,蘇家也不想宣揚開去,為了掩人耳目,自然要把在普濟寺裡頭祈福的蘇錦妤接回來,避免節外生枝。
“奴婢隻是怕,二小姐這麼一回來,要再把她送走就難了。”紅玉憂心忡忡地,“她定然要把周姨娘的死歸咎在你和大小姐身上,隻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她不會的。”蘇向晚輕聲道。
普濟寺的生活,足夠消磨她所有的驕傲,而
周姨娘一死,她最後的倚仗也就此消失。
重回蘇家,身邊甚至連個得力信任的人都沒有,從前她在蘇遠黛底下都戰戰兢兢,好不容易回府,她自然不敢再亂生什麼事。
若然這一回再被驅逐出去,可沒機會再回來了。
蘇遠黛不是刻薄的人,隻要她不生事,這個蘇家二小姐她照樣可以當得風風光光,錦衣玉食,蘇錦妤不笨,她很快能想通這個中蹊蹺。
“不管如何說,蘇家應會有好一段平靜日子過了。”蘇向晚彎了眼笑道。
周姨娘的死,也正好震懾了尹氏和蘇蘭馨,原本因著顧家那事,二房被扣住了錢銀,過得異常艱難,自然也要好一陣子不能出來生事。
橫豎會有一段太平日子過了。
王嬤嬤前幾日已經給蘇錦妤送過信,說不日就能將她接回蘇家,等到今日早晨外頭來人,說是蘇府的馬車到了來接她回來,她激動得半天回不過神來。
普濟寺裡這段日子的磋磨,沒了成群的丫鬟
婆子伺候,她可是吃儘了苦頭。
沒有光鮮豔麗的綾羅綢緞,沒有炫目奪彩的頭麵首飾,她再貌美如花,終究也要一步步走向枯萎,蘇錦妤不能接受,她還正是芳華正茂的年紀,真的在普濟寺裡呆個幾年回去,美貌不在,才藝荒廢,身份地位根本也找不到什麼像樣的親事,更彆說她沒有豐厚的嫁妝,那對她而言幾乎等同於死。
好在她熬到了頭,周姨娘終於來接她回去了。
來接她回去負責服侍的丫鬟叫立夏,她從馬車裡拿出備好的衣服首飾,服侍蘇錦妤在車內更換下來,複又安安靜靜地在一旁不說話——大小姐讓她們來接人,自然是一個字也不敢多說的。
蘇錦妤換了衣物,渾身舒暢,心情好了不少,她問立夏,“王嬤嬤呢?她怎麼不來接我?”
立夏低頭回她:“奴婢不太清楚。”
她猜想興許府上出了大事,這會王嬤嬤應該也是分身乏術,自然也就不追問了,隻是換了一個話題:“你是新來的吧,往後在我身邊服侍,隻要你小心本分,我定然是不會虧待你的。”
立夏麵上表情不變,不恭維也不卑微:“奴婢謝二小姐。”
蘇錦妤在普濟寺的這些日子,的確消磨了她不少的意誌和脾性,這若是從前,她興許覺得這丫鬟不夠恭敬,定是要好好發難,好彰顯自己的威嚴,當然也許是她心情好,所以她心下對立夏這丫鬟不大滿意,但也沒多說什麼。
來日方長,等回了府,再慢慢地安排。
門房早已有人在等著了,蘇錦妤從馬車上下地之時,頗有些恍惚地不真切感。
那麼多個難眠的日日夜夜裡,她終於等到了回府的時候。
陳嬤嬤早就在等著了。
“二小姐安好。”她麵上笑著,笑意卻不到眼底,是極其客套虛偽的笑意。
“陳嬤嬤好。”蘇錦妤還在回府的飄忽中,沒緩回勁來。
陳嬤嬤繼續道:“老夫人要見你,讓奴婢帶二小姐去怡和閣裡。”
蘇錦妤抬頭看了看,她今日回府,但四處卻
看不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哪怕王嬤嬤分身乏術,迎接她的功夫總是有的,再不然周姨娘身邊的環芝和環香也可以。
心下有了疑惑,她忍不住就說道:“周姨娘是不是還不知道我回到府上了,能否派人去跟周姨娘知會一聲。”
畢竟蘇老夫人找她說話,興許要耽擱上一會,一會周姨娘派人出來接她找不到人,興許要擔心。
陳嬤嬤麵上不動聲色,也沒有正麵回應,隻是道:“二小姐走吧,讓老夫人等可不好。”
蘇錦妤不敢多言,陳嬤嬤畢竟是蘇老夫人多年的心腹,就是周姨娘都不會隨便得罪的人,何況她是從外剛剛回府。
她心裡有些莫名地沉,一路上往怡和閣前去,路上來往的丫鬟婆子看她的眼神各異,閃爍不安,這些異常讓她越發不安起來。
怡和閣裡很安靜,這種安靜讓人沒來由的心慌。
蘇老夫人在正位上坐著,內裡沒有其他人。
蘇錦妤心跳得厲害,問安的話也夾了幾分顫
音:“妤兒給祖母請安,願祖母健朗安康。”
蘇老夫人麵色微沉,隻意味不明地“嗯”了一聲,連聲旁的慰問都不曾,仿佛這個孫女在普濟寺不管吃多少苦頭,她絲毫都不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