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容顯掃了一眼角落裡瑟瑟發著抖的孩子們,並沒發表任何意見。
他隻看到了害怕,除了害怕,沒有感覺到其他的情緒。
包括她說的喜歡。
“怕一個人可以有很多原因的,就比如害怕父母的小孩子,害怕被夫子責怪的學生,還有懼內的丈夫,這些全都來自於…喜歡。”蘇向晚對個人感情和情緒的感知,尤其敏感,這是多年的演員生涯造成的。
這些小孩子害怕著趙容顯的同時,還帶著小心翼翼的期望和討好。
他們在意趙容顯的看法,在意來自於他的認
可和誇獎。
害怕被砍手跟她小時候害怕被老師打手掌心是一個原理,更多的時候她更想要得到老師的讚賞和鼓勵。
趙容顯目光沉了一下,也不知道將這個解釋聽進去了沒有,反倒是問她:“那你也怕本王?”
他目光凜冽而淩厲,就好像一把利刃,要生生地把她這個人從中間劈開來,蘇向晚莫名地哆嗦了一下。
說怕吧,好像有什麼不對勁。
說不怕吧,她其實還真有點怕的,但歸根究底,她也說不清怕的是什麼。
“你怕。”趙容顯看她的模樣就看出來了,並且給出了答案。
蘇向晚頭皮炸了一下,連忙否認:“沒有沒
有。”
總感覺承認就會生出什麼不得了的誤會來。
他眼角微揚,有點咄咄逼人地繼續問:“為什麼怕?”
她的害怕…
也源自於對他的喜歡嗎?
同顧瀾說的那些話,是真是假?
喜歡他,又是真是假?
蘇向晚這個人撒謊成性,不輕易看得透,趙容顯已經很難相信她了。
他隻能靠著自己所看所感來判斷。
蘇向晚歎了一口長長的氣,她知道自己沒法掩飾,就直接道:“有那麼一點怕…”
但方才經過這些孩子一緩衝,其實也不是那麼怕了。
她就像陡然剖開了裹在他身外的尖刺,忽然發現,其實趙容顯隻是脾氣太壞,做事太絕,底子裡還是挺柔軟的。
“不過不過你彆誤會啊。”蘇向晚連忙補充,“我不是喜歡你啊,我這個怕跟他們是不一樣的。”
空氣又陡然安靜了下來。
她在說什麼啊?
為什麼要畫蛇添足好像此地無銀地補充這麼一句不相乾的話?
方才她為什麼要多嘴說那些話,搞得自己那麼尷尬她是不是傻啊!
趙容顯厭惡地彆過頭去,冷聲開口:“我知道了。”
蘇向晚拍拍額頭。
他知道什麼啊知道。
那表情簡直對她嫌棄到家了,仿佛一個良家婦男遇上心懷不軌的登徒子,狠狠地棟起了一座高牆,將她生硬地攔截在外。
那目光冷漠得好似她隻要敢靠近一步,下一秒就能生生地一刀砍死她一樣。
她默默地退了一小步,跟趙容顯保持更遠的距離。
這麼一個小動作倒是沒逃過趙容顯的眼睛。
他眉頭皺得更甚。
她連忙生硬地轉了話題,隨口就問:“你教他們習字了吧?”
那些昂貴的宣紙和墨水,應該是出自趙容顯之手。
趙容顯也不知道想不想搭理她,反正好久都
沒有出聲。
蘇向晚不上不下地站在這裡,又不好意思再說什麼話,直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方才她怎麼不走快一點,為什麼要逗留跟小孩子說那麼一會話呢。
直接回府不就好了嗎?
她真的害怕趙容顯又要說出什麼出人意表的話,比如幫她找什麼親事之類的。
真是求求他了。
“你方才不應對他們這般仁慈。”趙容顯突然道,聲音帶了一絲不顯見的責備,“如果你不能一直給他們仁慈,一開始就不要給。”
心有奢望對這些孩子們,反而是殘忍的事。
蘇向晚一副過來人的語氣,“在逆境苦楚裡頭長大的孩子,心中隻要一點甜就可以填滿了。”
她幼時生活得並不好,那時候總會在想,哪怕隻有一個人,一個人給她一丁點的善意,說不定她就不會變成今日這樣,哪怕再裝得如何溫和熱情,心裡頭都像冰了一座千年的冰山,哪怕再用力去捂,捂熱的也不過是麵上小小的一點,很快又會給冰封大雪侵蝕回去。
她努力讓自己像開得最嬌豔芬芳的花兒,誰見了都會喜歡。
她溫熱地待著身邊的每個人,可偏偏花骨朵裡頭是冷的。
灼熱的陽光能溫暖花兒,光芒卻永遠隻能覆在表麵。
趙容顯跟她恰是相反的,他自小就被所有人善待並且真心實意的保護著,隻是那些凶險荊棘之路太過難走,讓他不得已地穿上鐵石鎧甲,可脫下那層
鎧甲,裡頭的心是暖和的,柔軟的。
說起來,她似乎比趙容顯更適合做大反派。
趙容顯冷眼睨她:“富庶商家的千金小姐,也知道什麼是逆境苦楚?”
蘇家的情況他很早就調查得很清楚,雖然蘇向晚在家中地位不高,處境不好,但比起那些高門大戶裡頭爭得頭破血流你死我活的境地,簡直就是小兒科,更彆說家中掌權一直是疼愛有加的大姐蘇遠黛。
蘇向晚的日子比大多數人好多了,可以說幾乎是無憂無慮成長起來的。
誰能知道她是怎麼養成這樣狡詐又心機深重的性子。
這個蘇向晚的確沒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