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信息不發達的年代,要把消息散播,就需要通過人與人之間的傳播。
這樣的場合是最適合發酵的。
那兩個衙役一聽是蘇尹氏,繼而很快就想到前幾日梅園的案子,當下臉色就變了。
他們當下就要趕尹氏走,“衙門之前,豈容你鬨事,你若不走,彆怪我們將你押進去治罪。”
平時恐嚇幾句,想鬨事的人,多數都會知難而退。
可尹氏都豁出去了,她不怕京兆尹治她的罪
,她隻怕蘇蘭馨冤死,而凶手安然無恙的逍遙法外,她無論如何不能忍下去。
“敢問衙門老爺,你們要治我的何罪?殺人的顧家二小姐可以逍遙法外,可我兒屍骨未寒,你們卻要趕著來治我的罪,這還有天理嗎?”
她咬著牙,一句句指控聲音不大,卻恰恰好能傳到眾人的耳朵裡去。
兩名衙役不知內情,但她所言很直接就在汙蔑衙門,懷疑衙門的公正,當下臉色就厲了幾分:“衙門之地,哪裡由得你在這裡胡亂攀咬,是非冤情,大人自有公斷,絕不會有半分徇私枉法,你當下膽敢無端滋事擾民,哪裡不能治你的罪?”
尹氏半句都聽不進去,“你說你們大人不會徇私枉法,那好,你讓他出來同我說說,顧二小姐殺了我兒,為何不收押大牢,為何放任凶手逍遙法外!”
兩個衙役神色裡已經染上了不耐煩。
趕她走,說沒有天理,跟她講道理,她又耍
賴聽不進去。
“我們大人公務繁忙,若尋常來一個人都要見他,他豈非忙得很!”其中一個不客氣地開口,“你若有什麼疑問,我等會通傳大人,案子還在調查之中,個中原因不便告知,夫人回府等消息便是。”
尹氏瞪大眼睛,好似要吃人一般:“你們不讓我見京兆尹大人,還要治我的罪,死的人是我心肝寶貝的女兒,你們放了殺人凶手,一句話都沒有,難道我還不能問了嗎?”
圍觀的人可是把這一幕都看進眼裡,聽進了耳朵裡。
有幾個聽過當日梅園命案的事,忍不住就道:“那個殺人凶手是順昌侯府二房的嫡女,官官相護,卓大人也得罪不起順昌侯府的人啊,可不就把人放了嗎?”
有人又道:“真放人了?卓大人是朝廷命官,不可能徇私枉法吧?”
“可不是這蘇尹氏血口噴人吧,案子不是還
沒查清楚嗎?卓大人怎麼會放人?”
“那天多少人親眼看到顧家的小姐拿著刀子,往人心口捅的,還查什麼啊,都這麼清楚了,卓大人都不治她的罪,一直拖著,可不就是有貓膩嗎?”
“那敢情厲害,殺人凶手都給放了,若非這蘇尹氏拚著名聲和顏麵不要了跑出來,誰能知道京城衙門下能乾出這樣的事呢?”
“喲,那可是順昌侯府的二小姐,京城衙門保護的就是他們這些達官貴人,還指望他給我們老百姓公道呀,做夢呢吧。”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說說罷了,誰能當真呢?”
“卓大人是個好官哪,我們也不知道這案子怎麼樣,許是另有內情呢?”有人聽不過去,忍不住為卓大人說話。
“那麼多人看著顧家小姐殺了人,他都能把人放了,內情就是官官相護。”
蘇向晚喝著茶,也聽著茶坊裡的人談著話,
並不出聲。
圍觀的人再多,再看下去。
那衙役就隻能動手抓人了。
遇上這樣的情況,實則是最棘手的。
卓大人事務繁忙,並不可能時時刻刻都在衙門裡頭等著麵見一個個伸冤鬨事的人,這先例一開,以後但凡有什麼事,大家都跑衙門門口來鬨事,那可不亂了套。
膽敢來衙門之前鬨事的人,都必須嚴懲,這是正常流程。
偏偏尹氏不是簡單來鬨事的,她有理有據,而且梅園命案本來就引人注目,這會她再跑出來,等同於把事情推上了風口浪尖。
衙役一旦動了手,尹氏處於弱勢方,就更能引人旁人共情。
大家理所當然地更加以為,衙門就是為了包庇凶手,連來伸冤的尹氏都要扣下治罪。
其中一個衙役眼看著圍觀人群越來越多,心
道要糟,跟另外一名衙役說過,趕忙地回去稟報了。
另外一名衙役尋思了一下,語氣和緩不少:“這邊已讓人去稟報大人,還請夫人同我們進去走一趟。”
尹氏也不傻,這一進去,人被押起來,要怎麼樣就輪不到她來決定了。
“我進了衙門的大門,我還能平安無事地走出來嗎?今日我彆無他求,我隻想讓京兆尹大人給一個交代,我要問問他,為什麼把殺害我兒的殺人凶手放走了!她是順昌侯府的金枝玉葉,我們老百姓就是地上的泥土嗎?隻有任人宰割的份嗎?”
說完這句話,尹氏忽地將妝盒裡所有的頭麵首飾都倒在地上。
“若不能幫我兒討回公道,我要這錢銀也是無用的,民婦人微言輕,求助無門,唯望大家能助我要個交代,我願意將自己所有的錢銀都拿出來感謝大家。”
再義憤填膺的憐憫正義之心,都不夠真金白
銀讓人心動。
群人嘩然,連茶坊裡原本坐著的人都忍不住湊了過去。
尹氏帶來的那些首飾,隨便哪一件都價值不菲。
本來有心為尹氏說話的人就不少,這會就更多了。
他們吵吵嚷嚷地,似要把衙門吵翻天去。
那名衙役衝著眾人喝了幾句沒有作用,最後一把將尹氏扣住,恨聲開口:“挑動百姓來衙門鬨事,簡直罪大惡極,等著下半輩子在大牢裡過日子吧。”
尹氏也不反抗,任由他抓,還癡癡地笑了。
她今日一行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京兆尹不抓顧瀾回來,她還會繼續鬨。
但凡她還有一口氣,她都不能善罷甘休!
蘇遠黛很是驚訝,“她拿這些首飾,竟是有這樣的打算。”
“看熱鬨的始終隻能是看熱鬨的,要更多人的關注著這件事,並且願意為之站出來,金錢利益是最簡單直接的。”
尹氏衝動雖衝動,但也是有備而來。
蘇遠黛沉思了片刻,“先是栽贓嫁禍給顧瀾,而後露出破綻,引起卓大人的疑心,讓他發現顧瀾或許是遭人陷害,若非如此,他也不會讓聶氏把人帶走了。”
卓大人之所以會讓顧瀾走,是因為他發現了疑點,心中肯定顧瀾不是凶手,加上聶氏逼得急,他為了少些麻煩,儘快查出真相,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聶氏要是忍得住讓顧瀾待在大牢裡,今日就鬨不起來了。”蘇向晚出聲,語氣裡帶了輕微的嘲諷。
顧瀾多矜貴啊,怎能去大牢裡呢?
她這樣著急把人帶走,恰恰就留下了最大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