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風閣正是安靜的時候,跟她第一次來的時候一樣安靜。
木槿帶她上樓,而後道:“我去知會閣主一聲,然後讓人備水給姑娘洗漱一下。”
蘇向晚除了多謝,這會也沒有其他的話說了。
她知道自己身上沾著灰塵和泥土,妝容肯定也花了,這模樣應該是有些狼狽和不雅。
不過比起性命之憂來,她覺得這些都不是問題。
能安然活著,還能在意什麼形象問題。
她是個特彆實際的人。
木槿看她怡然自得,臉上沒有一點尷尬和不自在,真真是把既來之則安之貫徹到了極致的人,不由得心生了幾分好感。
這樣的人,不管在哪裡都是可以很好地生存下去的。
她自己本身就是希望。
熱水抬進了房裡,木槿又備了一套新的衣物上來。
厚實保暖,又矜貴華麗。
半點沒有委屈她。
錦上添花難,雪中送炭不易。
蘇向晚很快洗漱完換上了新的衣裳,整個人暖和起來,精神也因此恢複不少。
她不想浪費時間,是以直接就問道:“我現在能見見裴閣主嗎?”
木槿就對她道:“閣主在湖心亭。”
蘇向晚抿唇,眼角輕輕揚起,似乎帶著笑意:“你們家閣主早就料想我會想見他,這才在湖心亭等我吧。”
木槿笑了笑,沒有回答,當是默認了。
湖邊的風很大,又利又凍。
好在陽光不錯,一片粼光閃耀在水麵上,像鋪滿了銀燦燦的銀子。
裴敬在湖心亭裡坐著,麵前是個棋盤。
開始的時候蘇向晚以為他自己在跟自己下棋,後來才發現這是個已成定局的棋局。
裴敬擺出了這個棋局,隻是看著,也沒有任何動作。
就好像是通過還原某一個場景,因此緬懷起某一段記憶。
蘇向晚走到亭子裡,安靜地沒有出聲打擾裴敬的緬懷。
裴敬很親和地對她道:“來了就是客,不必拘束,坐吧。”
他就像個好客的普通大叔,渾身上下都是圓潤溫和的氣息,任誰也無法將他跟殺手這兩個字聯係在一起。
湖心亭裡隻有兩個座位,一個裴敬坐著,一個在他對麵,是棋局的另一邊,蘇向晚也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坐,是以很乾脆地坐了下來。
裴敬麵色不變,看著也沒有什麼介意的模樣,他隻是話家常一樣問她:“小姑娘,會下棋嗎?”
蘇向晚看了看已成定局的棋局,搖頭道:“不會,也看不懂。”
她會下的棋很多,圍棋也隻是為了拍戲的時候學習過一下,不敢在這些大佬麵前班門弄斧,就直接承認自己不會。
裴敬淡淡地“哦”了一聲,而後道:“那正好,你幫我看看這個棋局,看看能不能琢磨出什麼來。”
蘇向晚雖然覺得裴敬說的話有些奇怪,不過他這麼說,應該有他的理由,所以就低頭認認真真地琢磨了起來。
過了一會,裴敬問她:“你看出什麼來了嗎?”
蘇向晚想了想,同他道:“白子比黑子少了一個。”
這是最直觀最明顯觀察到的。
裴敬像一個老師一樣跟她講解:“因為黑子總數比白子多,黑子先行,所以你能看到,白子是少一個的。”
蘇向晚不懂他話裡的含義,就沒有接話。
裴敬看著她就笑了:“你知道下棋裡頭,最難的不是要贏,是要計算得不露痕跡,讓雙方維持著勢均力敵的模樣,這才是最難的嗎?”
“那不就是讓嗎?”蘇向晚出聲道。
裴敬搖了搖頭:“不是的,這是樂趣,掌控全局的樂趣。”
蘇向晚心想,這不就是高手的碾壓嘛。
“閣主是要告訴我,遇事若不能掌控全局,就不要急進嗎?”
裴敬笑了兩聲,然後道:“小姑娘年紀輕輕,心思很深啊,大多心思重的人,生活都不平順,同樣的話,因為聽的人心境不同,所以能聽出來的意味也不一樣。”
——
哦。
所以裴敬原來是在觀察和試探她。
不是什麼心靈雞湯和高人指點。
他站起身來,看著粼光晃動的湖水,突然就道:“你這次惹到的人,非你所能應付,我承了你一個人情,所以想幫你一個忙,我可以送你安然地離開京城,保你下半輩子安然無憂,讓你富貴榮華地當千金小姐,你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