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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酒店通陰陽 木魚歌 68460 字 4個月前

一進客棧,一個膘肥體壯的中年男人就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又把門口的凳子直接踢飛出去,大罵道:“你們這的店老板呢?我聽說他還是這邊廣場的老板是吧,他手下賣的東西吃死人了,你們現在讓他出來!老子要找他算賬賠命!”

沒有人回答,眾人沉默地看著他,剛才還熱熱鬨鬨的廣場在一瞬間變得死寂,隻能聽見這家人哭嚎抹眼淚的聲音。

罵架的這中年男子進來時橫鼻子豎眼的,本想先弄出點動靜,將氣勢先搞上來,不曾想,這邊的人反應竟如此古怪,看熱鬨的人也奇奇怪怪的。

這些人都不做聲,但看著並不像是被他嚇到了。

情況好像有些不對。

中年男子下不來台,隻能繼續粗聲粗氣地喊道:“你們老板呢,叫他出來和我說話!”

明茗起身,淡淡道:“我就是這的老板,你們找我有什麼事?”

中年男人打量著他,見明茗一副弱不禁風的小白臉模樣,心中頓時生出幾分輕視,冷笑道:“就你是吧,我告訴你,你們這兒賣的東西把我家孩子給吃出毛病了,現在人還在醫院躺著呢,馬上就要沒了!”

“你們必須給我們交代,萬一小孩有個三長兩短,必定叫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明茗冷笑道:“吃死人了你就直接報警,讓警察來抓人唄。不找警察,找我們要什麼交代?錢的交代嗎?”

中年男子瞬間暴怒:“瑪個比的小兔崽子你這是什麼態度,找打是吧!”

說著就高高抬起了手,看這架勢就要動手。

明茗冷冷看著他,並未出手,旁邊看熱鬨的鬼怪已經撲上來,三兩下就將他放倒,在他嘴上啪啪就是幾巴掌,罵道:“狗玩意兒把嘴放乾淨點,你當你是在和誰說話呢,不要命了是吧!”

中年男子家人嚇傻了,目瞪口呆地看著明茗,驚嚇道:“你們居然還敢打人……報警,立刻報警!”

明茗懶得搭理他們,這些人身上的氣渾濁汙穢,雖然沒到那種殺人放火、罪大惡極的地步,但也相差不多了,絕對不是好鳥。

不知道怎麼人是怎麼混上山的,沒給篩掉嗎?

明茗有些奇怪,將疑惑先放下,看向和這群人一起上來的那隻蔫鬼:“這到底什麼情況,你把事情說清楚給我聽聽。”

第056章 056

蔫鬼半邊禿腦殼, 後麵的腦殼上墜著一根細長的小辮,穿著破破爛爛的灰褂子,臂上掛著隻藥箱, 看著有些年代且很窮。

蔫鬼怯怯看了明茗一眼, 朝著明茗深深一鞠躬,然後才慢吞吞說道:“大人容稟——”

“小的生前是個賣藥郎, 家裡祖傳有十八顆神藥, 無論跌打損傷, 還是風寒肺癆, 或是天生體虛,隻要一顆藥下去, 有病治病, 無病健體。”

“奈何空有神藥,識貨的人卻不多。小的為了賣藥, 準備翻山到京城, 找那些達官貴人做生意,結果卻不小心死在一群匪賊手裡。那些匪賊不識貨, 把小的身上盤纏搶了以後,就將藥箱和小的屍骨扔下了山崖。”

“小的在荒郊野外遊蕩了幾十年後,僥幸練出點修為, 想法將藥箱又撿了回來, 乾起了舊營生。結果遇到的不是妖就是鬼, 一箱神藥無用武之地。恰逢三爺您的酒店開業, 小的便背著藥箱尋過來,想將神藥賣給您……”

賣藥鬼偷偷看了明茗一眼, 見他神情並無不喜,才繼續說道:“結果卻在山上遇到個姑娘, 那姑娘家有個孩子得了重病,上山便是為了求藥。”

“正好那姑娘有個金鐲子,黃燦燦的極晃眼。小的看著喜歡,就讓姑娘將金鐲子給我,我賣兩顆神藥給她。”

明茗:“那姑娘信你了?”

賣藥鬼恭敬道:“小的留了姓名給她,賭咒發誓藥一定管用。要是不管用,就讓那姑娘到城隍廟前告我,那姑娘有點懷疑,但最後還是信了。”

明茗朝著中年男子那夥人點點下巴,問道:“那這群人怎麼回事?”

賣藥鬼說到這就委屈:“大人,小的撿回藥箱以後箱子裡還剩下十顆藥,給了那姑娘兩顆後,身上就還有八顆藥。你們可以翻翻看我的箱子,裡麵一顆不多一顆不少!”

“我根本沒和這家人做過生意,也不認識他們。他們吃的藥根本不是我賣的啊!”

賣藥鬼心裡委屈的要命,怎麼又有倒黴事落在他頭上啊!

明茗問道:“說不定那姑娘今天有事沒來呢?你確定你的藥吃不死人?”

“看你這年紀,應該有二百歲了吧?放了二百年的藥,你確定吃了不會有問題嗎?”

賣藥鬼急了,賭咒發誓:“大人,小的敢對天賭咒發誓,我的藥真的吃不死人!我那藥是祖宗傳下來的,千年不腐,據說最少能放一千年!藥傳到我手裡的時候已經有三百年了,就算加上我死了後這兩百年,藥也才過去六百多年不到。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才過去六百年……

明茗看賣藥鬼信誓旦旦的模樣,對此不置一詞,看向中年男子那夥人,冷臉道:“賣藥鬼已經交代完了,現在輪到你們了。”

“你們家孩子究竟是不是吃了賣藥鬼的藥出事的?如果是,當初和賣藥鬼買藥的人怎麼沒來?”

“我勸你們老實交代,誰若是敢說一句假話,我就——”

明茗頓了頓,怎麼懲罰這些人好呢?

鬱律進言:“就把你們送拔舌地獄去,讓你們提前感受一下,妄造口業的下場!”

這一家人在中年男子剛被打倒的時候還想反抗,也被順手製服了,此刻麵露驚恐地看著他們,隻聽到那個老太哆哆嗦嗦著嚷嚷道:“你們竟然敢打人,我要報警抓你們!哎呦,我的心肝臟啊,怎麼突突地跳疼啊……”

“我頭好暈啊,救護車……快打電話找醫生啊!”

老太哆哆嗦嗦地往後仰,眼看著就要暈過去。

明茗語氣幽幽,如同鬼魂低語:“來個鬼差翻翻生死簿,看看這奶奶是否時間到了。若是時候到了,正好把她魂勾了,回頭也省的多跑一趟。”

老太聞言一個激靈,人迅速蹦直了,瞬間頭也不暈,心也不疼了。

明茗冷笑一聲。

沈荼手指在桌麵上叩了叩,一個年輕些、年紀約在三十左右的女人不由打了個哆嗦,然後不受控製地開口說道:“是我兒子,我兒子住院了,醫生說他得的是絕症,必須要移植臟器才能活。”

“但我們一直找不到合適的臟器,我兒子病床旁邊那小孩和他一樣的病,本來也快死了,結果他家裡人給他吃了個神藥,他沒兩天就好了,活蹦亂跳的,什麼毛病都沒了。”

賣藥鬼眼睛一亮,瞬間挺起了胸膛。放心了,他賣的藥沒問題呀!

“我知道那家人手裡還有顆藥,我想把藥買來給我兒子吃,但她們不給,說要留著給她家孩子補身體。不過他們給了我藥郎中的地址,讓我來找藥郎中買藥——”

“他們說藥也不貴,金鐲子折現後,也就萬把一顆……”

女人說著,臉色受到心情的影響,不由扭曲了一點:“他們家有錢,就覺得我們也有錢啊!萬把來塊錢買顆藥,這跟要我們命的有什麼區彆?!”

“她家孩子病都好了,本來就多一顆藥出來,我們家那麼窮、那麼可憐,她便宜點賣給我們怎麼了!非讓我們找那藥郎中買!”

“那藥郎中兩顆兩顆的賣,一顆治病一顆保養,一顆藥萬把塊,兩顆藥就得要兩萬!我們家怎麼掏得起這個錢啊!”

賣藥鬼那叫一個委屈,立刻也跟著嚎道:“天地良心呀,我這神藥那麼寶貴,哪還用的著捆綁賣呀!我是看那姑娘是第一個買我藥的,才多送她一顆。我那一顆藥就值一個金鐲子了好吧,沒那麼便宜的,萬把塊錢買不到!”

眾鬼無語地看著他,明茗:“噤聲。”

賣藥鬼連忙閉嘴,委委屈屈不敢吱聲了。

沈荼:“繼續。”

年輕婦人的家裡人都一臉驚悚地看著她,用眼神示意她閉嘴。

年輕婦人自己也急得滿頭是汗,卻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聽著自己的嘴不受控製地繼續道:“我老公看到過那家人給孩子吃的藥長什麼樣,就是那種普通黑土丸子,沒什麼特彆的。”

“老公知道她家藥藏在哪兒,讓我想法子把那家人騙出去,然後用假的藥丸子塞進她家那個藥殼裡把真藥換了。”

“那家人也沒發現藥被換了,我們拿到藥後就找借口把兒子從醫院裡帶了出來,然後把藥喂給兒子吃。”

“我兒子吃完以後就嚷嚷著想睡覺,我們就帶他去睡覺。他那小臉白裡透紅的,看著就健康的不得了。我們還以為他病好了……結果半夜裡他忽然就開始吐血,耳朵和鼻子裡也不停的流血,我們連忙把他帶醫院看。”

“醫生說他臟器都在出血,要緊急手術輸血,現在還在急救室裡待著。我可憐的兒子啊,你怎麼就那麼命苦啊!”

年輕婦人說著就哭了出來,模樣看著挺可憐,但一聯想到他們一家的所作所為,便讓人不知該說什麼好。

當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可憐家長愚蠢糊塗,連累的小孩也跟著受罪。

賣藥鬼卻明白過來了,問這一家子:“你們該不會是把一整顆藥都給小孩一下子喂下去了吧?”

一家子看著他,問道:“這有什麼問題嗎?”

賣藥鬼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楊老爺子捋著胡須搖頭歎道:“藥是神藥,但也要看小孩能不能受的住才行。孩童本就體弱,又久病,根都壞了。這一整顆藥下去,藥力將他病變的地方修補好,這股藥力被消化掉了,但多出來的藥力卻無處安放。”

“藥力無處可去,隻能在體內橫衝亂撞,補其他臟器。這一補,就容易補過頭,把臟器撐壞。然後就是先內出血,身體裡的血裝不下了,就溢出來,變成七竅流血了啊。”

賣藥鬼懦懦道:“這一顆藥也要分著療程吃的。”

楊老爺子搖頭歎道:“早些發現還好,到七竅流血這一步,孩子基本就沒救了。至少老朽束手無策。”

沈荼淡淡道:“這樣的一家人能上槐關山,是因為那幼童的魂魄在往鬼門關走,無意識在給他們帶路。”

眾鬼意識到什麼,視線在附近轉悠,很快就在客棧門口的位置找到了一個穿著病號服、神情木訥呆滯的小男孩兒。

年輕婦人看著他,終於意識到了什麼,眼睛一翻,暈過去了。這一家子卻沒人顧及她,都呆呆看著那小男孩,像是還沒反應過來。

看著他們這副模樣,一時也有些鬼生出一絲同情,唏噓感歎,不過很快他們的同情就被這家人的表現給消磨掉了。

中年男人咬牙切齒地說:“都怪那家人,是他們沒告訴我們吃藥的注意事項。否則我兒子好端端的怎麼會沒了!”

旁觀的鬼都無語了,大兄弟,你還記得你這藥其實是你們偷來的嗎?

那個老太太不停哆嗦著,仿佛下一秒就會抽搐著暈過去,但她又很堅強,抽了半天都沒暈,哆嗦半晌,氣急敗壞地叫罵道:“我們好好的大孫子交給了醫院,他們怎麼把人給治死了!這家醫院一定要給我們賠錢!償命!”

“還有那家人!是他們的藥把我們家孫子吃死的,他們家也不能放過!我們現在就回去找他們算賬!”

老太太罵罵咧咧地說道,渾濁晦澀地雙眼從賣藥鬼和明茗等人身上飛快掃過。

看的出來,她其實挺想叫這兩人賠錢的。但她老卻不傻,雖然心中隻是有模模糊糊地猜測,但能感覺出麵前這些人都不是好惹的,總算沒把胡話說出來。

老太太色荏厲苒:“我們走!”

中年男人從放鬆的鬼怪手下跑出來,一家人忙不迭地抬著暈過去的婦人跑出了酒店。

至於那個瘦弱的孩童鬼魂,被他們扔在了原地,沒有一個人關心在意。

明茗吐槽道:“這一家子什麼人啊……”

田書芸走過來為難的問道:“老板,外麵那小孩怎麼辦呀?”

“你們拿點吃的給他照看會兒,回頭送冥界投胎吧。”

明茗皺眉看著那家人離開的方向,看向賣藥鬼,問道:“那家買你藥的人,你能聯係到不?方便的話提醒下吧,小心這群人找茬。”

“還有那顆被掉包的藥,這家子也不知道拿什麼換的,小心有毒。”

第057章 057

賣藥鬼為難道:“我隻是一介貧鬼, 買不起手機呀。”所以就是沒有聯係方式了。

明茗淡道:“那就等吧,有問題了對方自然會來找你的。倒是剛才那群人……”

明茗眼睛微微眯起,視線從周圍的鬼群中掃過, 若有所指:“今天可是鬼節, 居然還有人敢來我們這兒鬨事,胡攪蠻纏……當我們這兒這是什麼地方, 想來就來, 想走就走?”

周圍的鬼魂聞言意會, 頓時低低嬉笑了起來, 尖細的笑聲彙集在一起,像聲波一樣一層一層的從客棧中蕩了出去, 在山林中驚起一片鳥雀。

沈荼揮手淡道:“去吧。”

一些性格惡劣的鬼魂們桀桀笑著, 化作黑煙砰的一陣散開,往那家人離開的方向追了出去。

中年男子一家在酒店裡沒敢說什麼, 出來以後議論紛紛。

“這家酒店到底是什麼地方?怎麼看著那麼邪門?那些人怎麼感覺像是……”說話的老太含糊將那個敏感字眼帶過, 然後繼續道:“還有小寶,他不是在醫院嗎?怎麼忽然突然出現在這個地方?你們誰偷偷帶他過來的?”

老太話落, 一家子立刻猛搖頭:“媽,我們坐一輛車來的。誰能偷偷把小寶帶身上啊!”

“而且我們過來時小寶還在搶救呢,他連醒著都困難, 怎麼可能站著?”

老太希冀問道:“會不會那小孩隻是和小寶長的像?”

一家人沒做聲, 他們都知道這個可能性不大。

可如果那個小男孩真的是他們的小寶, 那小寶……又怎會忽然出現在這個地方呢?

想到這裡, 眾人頓時一個哆嗦。

比中年男子還大一點的婦人掏出手機看了看,顫著手舉給老太看:“媽, 半小時前醫院的護士打了好多電話過來啊。”

老太眼一翻,立刻就拍著腿哭道:“我的小寶啊!我可憐的大孫子啊!你怎麼那麼早就沒了啊……”

這一家人還沒上山, 聽到老太哭墳似的喊聲,周圍一些遊蕩的鬼魂幽幽看過來。

鬼魂們神情木訥,膚色蒼白,腳尖微微離地,黑沉的眼睛像深不見底的空洞,讓人見之生畏。他們怔怔盯了這家人一會兒,然後緩緩飄了過來。

中年男子麵色一變,連忙衝著老太低吼道:“媽,快彆哭了,這些東西都靠過來了。”

老太沒收住,還在乾嚎。中年男子急得伸手捂住她的嘴,老太的聲音總算弱了下去,眼睛卻開始往上狂翻。

中年男子用勁太猛,老太快喘不過氣了。

雖然老太聲音收住了,但周圍的鬼魂卻並沒有因此停下靠近的腳步。與此同時,還有更多的黑霧從這一家人身後的方向飛來,落在鬼群之中,一點一點向這家人逼近。

……

槐關山的傳聞不知不覺之中已在D市流傳開來,一群膽大調皮的中學生早就想來這個遠近聞名的鬼山探一探了,但一直沒有找到機會。

恰逢今天又是中元節,一些要出遠門的學生家長們在家中飯桌上討論,走公路時最好繞個路,從槐關山繞開,免得不小心衝撞到出行的鬼魂。

家長們對槐關山忌憚又敬畏,孩子們卻隻覺得興奮,認為很有挑戰感。

於是一群膽大包天的學生商量著逃了晚自習,成群結隊地來到了槐關山。

他們聽說槐關山隻有有緣人才能上山,對此將信將疑。為防止那個“有緣人”同學不小心上山,他們並沒有分開行動,而是圍在一起,打著手機自帶的手電筒在山林間晃來晃去,想要找到出路。

忽然間,領頭走在最前麵的一個學生被塊“大石頭”絆倒,這個學生哎呦哎呦地喊疼,一邊罵著一邊把手電筒照往地上,想看清楚絆倒自己的“石頭”長什麼樣。

待看清楚“石頭”的真麵目後,學生罵著的話含在嘴裡,上不來下不去。

其他學生注意到他這邊的動靜,邊問著邊也將手電筒照過來:“徐鐵,你怎麼忽然不說話了?出什麼……”

學生們嘰嘰喳喳詢問著的話停在嘴裡,半晌後,一聲尖叫響徹山林,學生們驚惶轉身,往山下的路跑去,一個個飛快地騎上電動車,像後麵有鬼追似的,逃也似的跑了,有的連手機掉了都沒發現。

這群學生驚惶逃跑以後,落在原地的手機還□□地發著光,照亮著地上那群“石頭”——

那其實根本不是石頭,而是一顆顆人頭。這些人頭的身子被埋在土裡了。

手機光亮刺眼,很快就把其中一個昏迷的人頭晃醒了。

那個人頭迷蒙地睜開眼,神誌不清地嘟囔道:“有鬼……救命……”

當夜,D市的公安局,值班的警察受到一通報警電話,報警的是一群學生。

警察很快從學生們嘰嘰喳喳的言語中提煉出重點,他們發現了一個凶殺案現場,目測受害者至少在五人以上。

也可能更多,因為他們被嚇到了,沒有仔細數。

警察聽完以後臉色頓時繃緊,一臉嚴肅地問這群學生案發現場在什麼地方,然後得到答案:槐關山。

這警察頓時呆了。

他和邢安岩是朋友,當初被邢安岩邀請一起去東方酒店吃過飯,還親自接觸過紅星的人,對東方酒店的情況還算了解,聞言頓時有些糾結。

因為他不清楚這群學生說的受害者是真受害者,還是……某些愛好特彆的鬼魂?

或許有些鬼就喜歡把自己身子埋土裡呢?

警察心裡暗自腹誹,表麵上先將學生安撫住,掛斷電話以後立刻打邢安岩,請他問一問東方酒店的老板,是不是真的有人出事遇害。

萬一出警到現場後,發現這隻是某些鬼的行為藝術,那可就太尷尬了。

邢安岩接到電話連忙向明茗詢問,沒兩分鐘電話就撥了回來,聲音中的焦急透過話筒傳出來:“快去救人,真的有人出事!再遲點人估計就沒命了!”

據說,這群人已經被這麼埋著埋了兩個多小時了。

值班警察呆了,連忙聯係值班的同事去槐關山救人。

他們到的挺及時,雖然那一家人已經進氣多、出氣少了,但很幸運,沒有人死,全都吊著口氣撐到了醫院,被急救回來了。

知曉內情的警察們對這家人進行詢問,原本還糾結著這家人到時候報警的話該怎麼處理,想了半天覺得處理不來,想把這事移交給專門的部門對接。

不曾想,這家人醒了以後絕口不提報警的事,有人建議他們報警,他們還和人急。

警察們知曉內情,知道這群人在害怕什麼。不知道情況的醫生護士們卻對此嘖嘖稱奇——

這家人是醫院裡出了名的老賴,難伺候。

他們家是D市本地人,孫子生病住院後便是在市一院看的。住院這半年鬨出了不知多少事,拖欠醫療費,動不動就投訴護士,甚至還和醫生動過手。

臭名昭著,醫院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這家人素來是沒理都要鬨三分,得理更是不饒人。萬萬沒想到這家人這回一反常態,居然蔫巴,當起了縮頭烏龜。

不過後來大家八卦了一番,覺得這家人不敢鬨也正常。

這家人不知得罪了哪路狠人,居然把他們生生活埋了!但凡警察發現的再遲一點,他們估計就都沒命了。

這可是真正的活閻王啊!

想來這家人也是欺軟怕硬,碰上真正的硬茬子,立刻就慫了。

徐雅慧的弟弟得了尿毒症,一直在D市一院治療。治療了很久,但一直沒好,固定時間就要來醫院透析、住院。

大概在二十多天前,徐雅慧拉著朋友散心,朋友說想去最近很神秘的槐關山轉一轉。

徐雅慧比較迷信,被朋友科普了槐關山的事跡後,立刻就對這個地方生出了敬畏之心。

她和朋友在槐關山廣場上轉著,遇到了看上她金鐲的賣藥鬼。雖然朋友一再提醒她,但她最後還是被賣藥鬼忽悠到了,拿金鐲子換了兩顆平平無奇的藥丸。

麵對朋友的不滿,徐雅慧嘴硬道:“你不也說這個地方很神奇了嗎?萬一那人賣給我的真的是神藥呢?”

朋友冷笑道:“姑且當它是神藥吧,那你敢直接喂給你弟吃嗎?這種來曆不明的東西?”

徐雅慧沉默了,她不敢,她爸媽也不會同意的。

徐雅慧回家後拿著那兩顆藥丸反複糾結,糾結要不要找賣藥鬼退藥,卻又始終下不定決心。

期間爸媽發現她金鐲沒了,她也找個理由糊弄了過去。

徐雅慧糾結了好幾天,知道一天下課回來,發現弟弟站在她的抽屜前,摸出了她的藥丸,扒了殼正在舔。

她連忙把藥搶過來,發現藥已經被吃了一個角,弟弟卻追著她的手要繼續舔:“姐姐,糖很甜,我還要吃。”

徐雅慧根本不敢繼續給他吃,她特彆害怕她弟吃了藥後出事。

好在這種情況並沒有出現,弟弟不但沒事,去醫院做檢查時,醫生還說他情況好轉了。

徐雅慧直到這時才真正放心,確定藥不會傷到她弟的身體。

她不敢把這事告訴爸媽,偷偷地喂弟弟。等弟弟吃完了小半顆藥,身體明顯好轉後,才對爸媽說了實話。

雖然因禍得福,但徐雅慧爸媽還是被嚇了一跳,訓了她一頓。

但徐雅慧並沒有不高興,因為之後爸媽又給她補了倆個金鐲,一手一個。

徐雅慧一家開開心心的,約定好等弟弟身體恢複後,去槐關山感謝那個賣藥鬼,徐雅慧還幫賣藥鬼宣傳了一番。

雖然說信的人不是很多。

徐家一家也不在意,繼續盯著弟弟服藥。等一顆藥丸吃的差不多後,弟弟的病基本好了,他們又開始給弟弟喂第二顆藥丸補身體。

結果問題了,徐雅慧弟弟又生病了。

但病情和之前不同,這次不是腎衰竭,而是新的病情。

徐雅慧弟弟在吃了這顆藥後經常發燒過敏,弟弟也不喜歡吃這顆藥,總說苦,每回喂藥都得哄半天。

徐家不確定問題是不是出在藥上,便先帶弟弟到醫院看病,正好聽到抽血的護士在討論徐弟弟住院時同病房那家奇葩病友的事。

第058章 058

“你們聽說了嗎, 兒科那個蔣家,昨晚被人活埋了,一家子人差點都沒了。”

“聽說的, 他們家得罪了什麼人啊, 下手居然這麼狠。”

“不知道呢,他們家都沒想著報警, 這真是太不正常了。這家人平時不都把報警和上訴掛在嘴邊的嗎?連掛水小孩手腫了點都要報警, 天天說我們草菅人命, 騙他們錢。”

“我倒是知道點消息, 但不確定消息的真假。”

“說說看?”

“據說,他們是得罪了鬼, 然後被鬼埋在了土裡的。就那個蔣老太, 被挖出來後人都魔怔了,一直嚷嚷著求饒, 讓鬼老爺放過她。她還沒到時候, 一點都不想死。”

“這蔣老太是年紀太大犯癔症了吧?這世上哪來的真鬼呀。”

“那可不一定,說不定就真有呢。你沒看之前的熱搜嗎?有個女鬼在直播間裡現身, 和警察報案,揪出了殺害自己的凶手……”

“那個主播當時是在我們市的槐關山直播的,巧的是, 昨晚蔣老太一家也是被從槐關山上挖出來的……我覺得這不可能是巧合。”

徐雅慧按著弟弟讓護士抽血, 護士聊八卦時她也豎起耳朵聽了一嘴。

徐雅慧對那蔣家一家人的印象很不好, 聽到他們家的倒黴事跡時也沒有反應。直到護士提到了“槐關山”, 她才一怔,心中生出一點隱隱綽綽的微妙感。

槐關山呀……

徐雅慧低頭看著弟弟, 又看了看一旁的爸媽,這時護士剛好抽完了血, 將針頭拔掉。

徐爸接過蔫蔫的弟弟抱著,歎道:“還有什麼檢查沒做?”

徐媽翻看著收費單:“還要做個……”

“爸,媽。”從化驗室出來後,徐雅慧猶豫著開口,打斷徐媽的話,試探說道:“要不我們先去槐關山看看吧?”

徐媽看著她,遲疑道:“不是說好了晚上過去的嗎?現在先把你弟弟的檢查做完吧。”

徐雅慧憂愁道:“那也行吧……那趕快點做吧,我們早點過去。”

徐爸問道:“你是覺得你弟弟的病和藥丸有關係嗎?”

徐雅慧糾結道:“我也不知道,但感覺應該過去一趟。”

徐爸和徐媽對視一眼,兩人沒說什麼,隻是加快了帶徐弟弟檢查的速度。

等檢查都做完後,已經是中午了。正好報告還沒出來,一家人隨便應付了一口午飯,就直接開車往槐關山去了。

白日的槐關山很荒寥,往常白日還有一些人影走動,但因為昨天的“活埋”新聞,那些人今天沒敢過來。

徐家一家人將車停在東方酒店門前,看到有兩個很有氣質的女孩拿著竹劍在練劍。

兩個女孩身姿飄逸,動作行雲流水,舞劍的姿態利落有勁卻又不失美感。

徐雅慧和徐弟弟搖下車窗呆呆看著,眼中溢滿驚歎和癡迷。

直到徐爸徐媽催促,兩人才回過神,手忙腳亂地下了車,往店裡走。

他們一家本想找賣藥鬼的,但賣藥鬼之前叮囑過,要找他必須晚上來。如果實在著急,就讓他們到東方酒店等他。

他們進來時在酒店裡看了一圈,發現隻有前台坐著一個俊逸的少年,正趴在桌子上上看書,前台後麵一點的位置擺了個搖椅,上麵坐著個闔目休憩的長發青年,手裡撥弄著一枚串珠。

除他們外,酒店裡便沒有其他人了。

徐家四口進來時有一點動靜,看書的少年抬起頭,正一隻手托著腮,一隻手晃著筆,滿眼好奇地打量著他們。

見徐家四口動作局促,少年主動開口問道:“你們是來吃飯,還是住宿的?”

“住宿……”

徐爸遲疑一秒,答道:“順便等人。”

明茗微吟:“你們要等誰?怎麼約在這個地方見麵?”

徐爸徐媽猶豫著要不要告訴他,徐雅慧見他長得漂亮,便大著膽子開口:“我們要找的是一位賣藥的郎中。”

徐雅慧說完,見明茗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卻落在了一臉懵懂、正好奇張望著徐弟弟身上。

過一會兒,他們聽明茗問道:“你們要找的賣藥郎中,是不是賣給過你們兩顆據說包治百病的神藥?”

徐雅慧聞言一喜,連忙點頭:“是的,就是那位先生。”

明茗挑眉:“真是巧了,昨天才鬨出事,你們今天就上門了。”

“看這小孩的情況,他已經開始吃第二顆藥了?”

徐媽媽小心翼翼問道:“您怎麼知道的?請問那第二顆藥是否有什麼問題?”

“問題嘛,本來是沒有的。”

徐家四口一頭霧水,搞不清楚狀況。

明茗拿過一旁的電話搖鬼,然後說道:“我把那賣藥郎中找來,你們聽他自己說吧。”

徐家聞言愈發忐忑,明茗指了指休息區,讓他們坐那兒等。

賣藥鬼來的動作有點慢,因為他修為有限,沒有法陣的加持,白天根本凝結不出形體。為了讓他能現身,還折騰了一會兒。

賣藥鬼到東方酒店了,但沒有立刻進來,站在酒店門口感歎:“好久沒感受過太陽這麼溫暖的一麵了。”

鬼魂不能出現在太陽底下,尋常白日現身的話,他們會感覺魂魄似被赤火熬煎,十分痛苦。

帶他來的將五管事不耐煩催促道:“趕快進去,裡麵人等著呢。”

賣藥鬼小心賠笑:“小的明白,小的這就進去,老爺莫氣。”

賣藥鬼連忙進店,先到前台對著明茗沈荼行大禮,然後才去見徐家四口。

雖然第二顆藥好像又把孩子吃出了問題,但第一顆藥的效果卻是實打實的。所以徐家四口的態度還是很好的,對賣藥鬼沒有絲毫不敬。

而賣藥鬼的裝扮又很有特點,一看就不是正常人,徐爸徐媽心中更是敬畏,看到他進來後,連忙都站起來,笑著和他打招呼。

賣藥鬼隻接觸過徐雅慧,對她的印象就是一個很好騙的傻妞,但不清楚她的家人是什麼德性。

聽說這家人已經吃了第二顆藥,被將五帶來時擔心了一路,生怕徐爸徐媽和昨晚那家人是一樣的貨色,上來就對他打罵。

沒想到徐爸徐媽的反應和他預想的截然相反,他都有點被感動到了,和徐爸徐媽客氣謙讓了半天,雙方才坐下。

賣藥鬼直接切入正題:“幾位可是因為孩子吃了第二顆藥後出現了問題,然後來找我問情況的?”

徐爸徐媽連忙點頭,徐爸試探問道:“先生,您早知道我們會來嗎?是不是這藥與上一顆藥不同,剛開始吃時就會出現這種情況啊?”

賣藥鬼翻了個白眼,氣呼呼道:“我的藥沒有問題!你們之所以會吃出病來,是因為你們吃的藥被人掉包了!”

徐爸徐媽大驚,徐雅慧也一臉懵,連忙問賣藥鬼:“這到底怎麼回事?還請先生您解惑呀!”

賣藥鬼急於洗脫嫌疑,也沒有賣關子,立刻將昨晚蔣家鬨事的事說了一遍。

得知真相後的徐爸徐媽氣的臉都漲紅了,徐雅慧直接道:“我就知道這家人不是好人!偷我們東西就算了,還拿假藥糊弄我們。也不知道他那假藥到底拿什麼做的,小弟最近一直生病,該不會是有毒吧?”

說到這裡,徐爸徐媽臉頓時白了。

徐媽急得要對賣藥鬼跪下:“先生,請您再賣我們一顆神藥吧,我們有錢的!如果您看不上金字,想要彆的什麼也請儘管說,隻要我們能做到,一定儘力去做。”

賣藥鬼連忙將她扶起,麵對徐爸徐媽要買藥的話,卻滿臉遲疑。

他歎道:“其實昨晚那家人走了以後,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或許我一開始時就不該多送你家姑娘一顆藥。”

“其實我家祖宗將藥傳下來時,還傳了一句古訓。祖宗說,此神藥是與天奪命,一顆藥便是一條命。無論人吃多少顆藥,藥都對人無礙。但!服此藥者,切忌不可貪心!”

“人生來隻有一命,能得回一命也是天幸。太過貪心者,必會自掘墳墓。”

“我以前沒把這話當回事,如今再回想,或許,這並不是單純的訓語,更是警告!”賣藥鬼歎道:“雖然不清楚那家人拿的什麼東西換的藥,但既然孩子還能走路,應當不會危及性命。”

“你們還是老老實實的看醫生,彆再想著吃什麼神藥了。”

徐爸徐媽久久無言,半晌後苦笑道:“我們明白了,謝謝您的指點。”

賣藥鬼擺手道:“你們彆怨我就好。”

徐爸徐媽撐著笑容和他說話,過會兒後,徐爸看著徐弟弟說道:“那我們現在回醫院看病?”

徐雅慧看著懷裡賴著的弟弟,徐弟弟嘟著嘴縮在她懷裡,撒嬌道:“我不想去醫院了,爸爸,我想回家!”

徐媽摸著他的臉安慰道:“可是生病了要看醫生呀,生病一直不好的話,也很難受呀。”

徐弟弟臉一扭,埋進徐雅慧懷裡,不理爸媽。

徐雅慧摸著弟弟的腦袋,小聲問道:“爸,媽,我們直接回去嗎?”

徐爸問道:“還有什麼事情嗎?”

徐雅慧偷偷指了指前台的方向,小聲提示道:“你之前說要住宿的啊!”

徐爸差點忘了這回事,想了想,他到前台和明茗說道:“請您幫我訂個房間吧,需要用身份證嗎?”

明茗懶懶道:“算了,你們根本不用在這住,直接回去吧,不用定房間了,沒必要。”

徐爸連忙道:“需要的,我們不住的話,郎中先生也能住呀。”

明茗看了看賣藥鬼,賣藥鬼沒想到還有這個轉折,頓時露出驚喜期待的表情來。

明茗沒在說什麼,接過身份證,替他開了個房間。

想了想,明茗提醒道:“你們小孩不是特彆難受的話,可以不用立刻回去。我們酒店有個醫術特彆厲害的老中醫坐診,晚上時候過來,你們可以請他給你們孩子看看。”

賣藥鬼連忙道:“楊老先生行醫多年,有幾百年的醫齡了,手藝那是一等一的好,據說以前還給皇帝老爺看過病呢。你們找他就對了!”

徐爸徐媽聞言一臉微妙,既驚喜又複雜。

徐爸道:“那我們就留下來等吧,請您給我再開一個房間。我們家住一間,郎中先生住一間。”

賣藥鬼聞言笑得更開心了,搓著手在旁邊等房卡。

明茗悄悄勾起唇角,他,平平無奇的推銷小天才一枚~

徐家四口和賣藥鬼拿著房卡上來去了,沒一會兒,在外麵練劍的葉竹葉青姐妹也進店,打個招呼後上樓了。

明茗撐著下巴琢磨了一會兒,轉頭一臉嚴肅地和沈荼說道:“沈荼,我覺得這樣下去,我們得規範管理起來。”

沈荼睜眼,問道:“管理什麼?”

第059章 059

“管這些鬼魂與生人的交易。”

“這些鬼魂活的太久, 手裡或多或少都藏了一些寶貝。這些寶貝流傳出去後,可能會造成好的影響,也可能造成壞的結果。”

“雖說這是他們個人的自主交易, 但他們是依托於槐關山才能將交易達成, 我覺得,我們對這些交易也有一點的責任。要麼全麵禁止, 要麼將其規範管理, 儘量減少這帶來的一些惡劣的後續影響。你覺得呢?”

沈荼問道:“你覺得這件事你也有責任嗎?”

明茗歎道:“那家人自己貪心占彆人便宜, 才會落得現在這個結果, 他們家的結局我並不覺得和我有關係。但買藥的那家人,卻有點無妄之災的感覺。”

“原本有古訓在, 這種情況完全是可以避免的。但因為賣藥鬼自己也半知不解, 對古訓不以為然,於是差點釀成禍事。我想改變這種情況, 你認為可以嗎?”

沈荼沉吟幾秒, 答道:“我認為,你隻要想到, 願意去做,就可以去做。”

“你是神樹轉世,本就受天地鐘愛, 又是功德圓滿化人轉世, 性情平順, 隻要你不突發奇想要去毀天滅地, 其他的事,大可以放心去做, 不必有任何擔憂顧忌。”

明茗托著下巴笑吟吟道:“好~”

明茗正好也學累了,直接在一張草稿紙的反麵開始鋪寫構思。

沈荼在搖椅上晃了會兒, 起身來到明茗身旁,悠悠看著他寫的東西,不時給些修改指點的意見,一時歲月靜好。

過了一會兒,賣藥鬼踮著腳尖靜悄悄地從樓上下來,看到明茗和沈荼後不好意思地一笑,訕然道:“兩位老爺,小的想出去拿個東西。”

明茗低頭,隨口道:“去吧去吧,不用和我彙報。不過提醒一下,你身上的法術有限,不能在外麵待太久。”

賣藥鬼連忙道:“好的老爺,小的很快就會回來的。”

說完又是一鞠躬,然後才彎腰躬身的退了出去。

等賣藥鬼回來時,身上掛了個大藥箱子,躡手躡腳地停在前台前。

明茗看看他,問道:“有什麼事嗎?”

賣藥鬼將藥箱打開,拿出一顆神藥,雙手捧著遞到明茗麵前說道:“老爺,小的剛才在樓上琢磨了半晌,發現小的生前因為神藥而丟了性命,死後又因此害了一條性命。”

“雖說那小孩的死與小的無關,但小的心中始終過意不去。神藥逆天奪命,能帶來福德,卻也能帶來滅頂之災。或許小的命中無福,承受不住這滔天的機緣……”

“小的為了這神藥蹉跎了兩百多年,始終不肯轉世,遊蕩於世間做著孤魂野鬼,屬實不該如此。小的如今想明白了,決定將神藥獻給老爺,準備投胎了。”

明茗詫異地看著他,沒想到短短幾小時內,賣藥鬼的思想居然發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打量著賣藥鬼,果然見他魂體黯淡透明了些,半截腿沒進了地裡,果然是執念化開了。

明茗想了想,說道:“你能想開自然是好的,但我不喜歡白要彆人的東西……”

明茗皺眉,陷入了糾結之中,問題是他也不想要自己用不上的東西呀。

沈荼兩指捏著那顆神藥,舉起對著燈光看了片刻,然後對賣藥鬼說道:“你想轉世投個好胎嗎?”

賣藥鬼聞言雙眼立刻亮起了光,期待道:“這這這,可以嗎?”

東方酒店老板的背景相當厲害,如果對方願意給自己開後門……

沈荼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那要取決於你這神藥的價值了。”

賣藥鬼聞言有一些忐忑。

“冥府判官司有一個天平,能查判福德。我準備拿著這神藥去判官司,讓這天平評判一番。若是神藥對我們而言很有價值,便由法器的評判作準,我讓渡一些福德於你,讓你轉世投個好胎。”

“但如果神藥的價值太低,你就把神藥拿回去吧,我們不收。但你可以將神藥放在酒店中寄賣,酒店收取一點傭金。”

“如此你可願意?”

賣藥鬼沒有猶豫:“小的願意!”

讓他自己去賣,可能再過幾百年也賣不出去。賣藥鬼絕望地想。

明茗對此很意外,沈荼居然願意為這神藥專門跑一趟腿……不對勁。

明茗摸摸下巴,也拿起一顆神藥仔細的看。不知是神藥真的有些許特彆之處,還是他看久了眼花,明茗眼前陡然晃過一片綠色的殘影。

那副畫麵消失的太快,明茗什麼都沒看清楚。

他不由輕咦一聲,露出些許訝異的神色。

沈荼問道:“怎麼了?”

明茗琢磨道:“這藥有些古怪。”

賣藥鬼聞言頓時緊張,沈荼則興味地問道:“何處古怪?”

明茗將剛才眼前一晃而過的綠色殘影告訴沈荼,沈荼聞言微微眯起眼睛:“有點意思,去判官司看看吧。”

明茗撓頭道:“現在就去嗎?”

沈荼點頭:“嗯,將五沒事,讓他來幫忙看下店。”

“好!”

很快,一臉頹廢憊懶地將五管事便來了,他滿眼幽怨地看著明茗:“三爺,您和大爺可要快點回來呀,我在這兒等你們回來。”

明茗哈哈笑道:“好的。”

沈荼帶明茗和賣藥鬼前往冥府,直接出現在判官司中,那件能稱福德的天平便在判官司的主殿之中。

判官之中有陰兵巡邏值守,值守的陰兵看到沈荼幾人出現後很驚訝,以為他們是非法闖入者,上來就要抓人。

好在判官及時出現,將他們攔了下來。

判官討好地看著沈荼,躬身問道:“恭迎陛下,卑職未能及時迎駕,還請陛下見諒。”

沈荼擺擺手:“不必多禮,我來隻是為了借法寶一用。”

“原來如此,陛下請用,可用卑職幫忙?”

沈荼看一眼賣藥鬼:“把藥都拿出來,放在天平上。”

賣藥鬼連忙照做,將剩下的八顆藥一一取出,仔細在天平的一端上放好。

然後退到一旁屏息靜靜等待。

神藥放好,放著神藥的那一端稱盤微微下沉,這時,一縷金光從沈荼身上飛出,落在天平的另一端上,將稱盤也微微壓下,使兩端逐漸平齊。

賣藥鬼緊張地不行,他不知道這福德是多是少,想問,但又不敢。

明茗比劃了一下,發現這些福德居然和他沙漏裡能流動的金沙差不多了,甚至好像還多了一點點,不由驚訝。

“這神藥居然那麼值錢?”

沈荼也很意外,對賣藥鬼說道:“這個交易可以做,這些福德我可以給你,但有一點要提醒你。”

“你本身的命並不如何好,這些福德加身能讓你投個非常好非常好的胎,但你的命扛不住,轉世說不定會在潑天富貴中迷失自我,最後釀成大禍,晚年遭遇橫變。”

“當然,這隻是一種可能,並不代表未來一定會這樣發展。也可能你利用轉世後家族的機緣魚躍化龍,徹底改命。”

“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你直接帶著這些福德轉世,轉世以後結局如何,就看憑這些福德何時能耗儘了。”

“二是我將這福德分開,讓你投身到小康之家,雖然沒有大富大貴,但卻一生平安無憂。這麼安排的話,這些福德應該能保你三世無憂。你要選哪一個?”

一世的潑天富貴與三世安寧……賣藥鬼糾結了半晌,不舍道:“我還是選三世無憂吧。”

他二百年才賣出去兩顆神藥,其中一顆還是半送的,最後還不小心害死了人。賣藥鬼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能魚躍化龍。

沈荼頷首:“可以,那你現在就去投胎。”

賣藥鬼靦腆道:“能不能遲一天的?我這輩子都沒住過這麼好的房間,想享受一晚。還有一些朋友,我想在轉世前和他們告彆一下。”

沈荼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無可無不可道:“可以。”

賣藥鬼頓時滿足。

沈荼斂去眼中的微妙,對一旁的判官說道:“依他身上的福德選一個合適的胎位,將胎位牌號與投胎時間給他。”

判官依言翻找,很快就把牌號製好,遞給了賣藥鬼。

兩人一鬼離開冥府,沈荼叮囑賣藥鬼:“彆誤了投胎時間,知道嗎?”

賣藥鬼連忙點頭,歡天喜地的離去了。

等他離開以後,沈荼才輕嗤道:“這賣藥鬼倒是有自知之明,沒選那一世潑天富貴。否則看他這糊塗性子,晚年必然失節。”

明茗好奇問道:“怎麼說?”

沈荼賣個關子:“等明天你就知道了。”

明茗翻了個白眼,不理他,拿著神藥研究:“我原來以為這就是普通的神藥,沒想到它居然值那麼多福德!看來這神藥的來曆真的很不凡啊!”

沈荼搖頭道:“它們其實價值更多,於你我而言。你所看到的那些,是賣藥鬼隻值那麼多福德,畢竟他隻是個中間商。”

明茗聞言更驚訝了,盯著神藥眼睛發光:“希望它真的很有價值,能給我一個大驚喜!那麼多的福德給出去了,我心裡還很舍不得呢。”

沈荼說道:“那你現在專心參悟,儘量早點解開它的秘密。”

明茗看他,眨巴著眼睛:“你不和我一起?”

沈荼無奈道:“我也想和你一起,但我對這顆神藥並無感觸,像你所感應到的綠影,我便感覺不到。”

“可你一開始盯著它看了那麼久,你還主動和賣藥鬼做交易。”

沈荼若有所思:“我隻是有一種直覺,直覺它並不像表麵那麼普通。但更多的,我就感覺不到了。直到你說看到一片綠影,我才確定它的確有神異的地方。”

連沈荼都察覺不出來嗎?

明茗看著手裡的藥丸,目光逐漸熾烈。

第060章 060

明茗專心研究著神藥, 研究了一下午後,發現拿著的神藥越多,他能從中看到的殘影也更多, 畫麵也更大、更清晰, 依稀可見那是一個地點。

畫麵中有一個幽深清澈的石潭,周圍是鬱鬱蔥蔥的樹林, 春意盎然, 花草繁茂。

明茗將手裡的八顆藥丸擺完後, 畫麵固定在比石潭大一圈的地方, 然後就看不到更多的內容了。

明茗將自己的發現告訴沈荼,沈荼拿著神藥研究, 琢磨片刻說道:“將那家人叫下來, 問問他們家那兩個藥殼放哪去了。試試看單藥殼的話,對你是否能有啟示。”

明茗也盯著藥殼看。

這神藥的藥殼十分特彆, 是墨綠色的, 觸感冰涼,似玉, 卻沒有玉的剔透,表麵雕刻著奇異的紋路。

這藥殼看起來很不凡,和裡麵那平平無奇的藥丸壓根不是一個畫風。

徐雅慧一開始時會被賣藥鬼忽悠到, 藥殼的顏值占了很大一部分因素。

明茗點頭:“好。”

戌時已到, 東方酒店遁入陰界, 東方客棧出現。

徐家四口從賣藥鬼那得知神醫在晚上這個時候會出現, 算著時間帶著孩子從樓上下來,正坐在一張四方桌前發呆。

徐爸徐媽一臉懵逼, 想不明白白天還是現代裝潢的酒店是怎麼變成現在這樣古色古香的客棧裝潢。

徐雅慧倒是回憶起來了,一臉恍惚地說道:“我想起來了, 我那天晚上和瑞瑞在這逛的時候,是有看到一棟特彆高、特彆高的塔樓來著,但今天卻沒看到。那個塔樓就是在東方酒店的位置……”

徐雅慧說著,聲音逐漸低了下來,滿臉敬畏,徐爸徐媽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隻有一臉懵懂的徐弟弟手裡抓著個東西,自娛自樂地舔玩著。

明茗和沈荼走過來,看著徐弟弟手裡的玩具,彎下腰問道:“小弟弟,能把你手裡的東西給我看看嗎?”

徐弟弟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看著他。麵前這個哥哥香香甜甜的,和手裡的“糖”一樣甜,徐弟弟喜歡他,很大方的把手裡被他舔的口水嘀嗒的“糖”遞了出來。

徐爸臉一紅,連忙抽紙將“糖”擦乾淨,然後才遞給明茗,解釋道:“君君他特彆喜歡神藥的殼,神藥吃完了以後也舍不得扔,總是抱著舔。我們看他一直舔也沒出問題,就隨他去了。”

明茗問道:“可以將殼借給我用一下嗎?”

徐爸笑道:“當然可以,您隨意。”

徐雅慧想到了什麼,從小包裡掏出一個首飾盒打開,裡麵赫然也有一枚“神藥”。

“老板,您是要這殼有用嗎?我這裡也有一顆,但裡麵的藥被那家人換過,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影響。”

明茗接過:“也有用的,你借我用會兒。”

明茗將殼裡的假藥剔去,將這兩枚空藥殼和其他八顆藥丸擺在一起,細細感應了片刻,能“看見”的畫麵果然更多了一些。

他看到石潭前有一道蜿蜒的山壁,山壁上有細泉落下,流進石潭之中。

明茗不由喃喃道:“這究竟是什麼地方呢?”

明茗試圖用圓光術將自己看到的畫麵呈現出來,但或許是他修為不夠,畫麵剛要成型,就潰散開來。

明茗試了好幾次,失落放棄,眼巴巴地看著沈荼,糾結道:“你真的一點都看不到嗎?”

沈荼微吟道:“我看不見,但有其他辦法能夠讓我看見,就是不知道你是否願意?”

明茗天真問道:“什麼辦法?”

沈荼麵露“為難”,和明茗輕聲道:“或許稍稍有些親密、過界。”

明茗剛要說“他們都這關係了,親密過界算什麼?”,話到嘴邊,就對上了沈荼隱含侵略的灼熱目光。

他抿了抿才微微消腫的唇,慢吞吞說道:“你都那麼大歲數了,我不信你沒有彆的不那麼‘親密、過界’的辦法?”

沈荼似笑非笑:“你也說我歲數大了,所以我記性不好。”

明茗一噎,瞪了他一眼。

沈荼悄悄握住他的手,手指在他掌心輕輕勾了勾。

明茗不由臉紅,目光飄忽地轉了一圈,含糊道:“那你趕快點。”

沈荼輕笑一聲,沒應,說道:“上樓,回院子裡試。”

明茗低埋著頭,不搭理他。

沈荼笑容溫柔和煦,揮袖將桌上的藥丸收起,對一旁忙碌著招待客人的田書芸說道:“等楊川景來後,讓他看下那小孩的病。”

明茗對徐雅慧說道:“那兩枚藥殼我先拿走,回頭還你。”

徐雅慧連忙點頭。

沈荼摟住明茗離開,明茗躲了兩下,沒躲開,便半推半就地跟著走了。

在樓下喝酒的鬱律一臉憂鬱地看著他們倆的背影,喃喃自語:“你倆來真的啊……”

明茗和沈荼回到院子裡,沈荼將八枚藥丸和兩枚空藥扔在桌上,然後看向明茗。

明茗睜大眼睛,故意瞪著他,凶巴巴問道:“要怎麼做?”

沈荼抬手溫柔地撫過他的麵龐:“放鬆,彆抵抗我。”

明茗呼吸微微一顫。

沈荼低下頭,與他眉心相抵,龐大的神念與明茗的神念交融纏繞在一起。

他的神念好似那廣闊無垠地海,明茗仿佛海上漂浮的一葉輕舟,隨著沈荼的心意逐流飄蕩,在海上肆意沉浮。

明茗雖然有了準備,但還是很不習慣這樣完全敞開的感覺,他不想隻被沈荼探究,也想探究沈荼,於是反過來接觸沈荼的神念。

沈荼對他毫無防備,所以明茗的“反製”很順利。

沈荼的神念很龐大,與他的歲數很符合,記憶的內容卻分外的單調。一幅幅畫麵從他眼前飛快掠過,可畫麵中的主角卻永遠隻有那幾個。

一顆桃樹,一個弟弟,還有兩隻寵物。記憶毫無波瀾,萬萬個歲月仿若一朝夕,真不知道他是如何捱過來的。

因為沈荼的記憶太單調,所以一些特彆的記憶就很顯眼。

明茗看到一幕猩紅的畫麵,鬱律穿著戰甲雙膝跪地,滿臉眼淚,神情迷茫。但沈荼的注意力並不在他身上,所以鬱律的身影和其他的景色都很模糊。

天是黑的,黑色中透著橘紅色的火光。地也是黑的,布滿無數裂縫,裂縫中流淌著似血一般粘稠刺目的岩漿。

這天地間唯有桃樹清晰,它仍然高大,遮天蔽地,聳入雲霄,卻沒有了往日的生命力。枝葉飄落、桃花暗黃枯萎,樹身上布滿裂痕,綠色的汁液從樹身中流出,滴到地上的岩漿中。

明茗呆呆看著這一幕,還想看更多,沈荼卻忽然將神念抽離,捏著他的下巴仔細觀察著他的表情:“你在我記憶中看到了什麼?”

明茗眨著眼,神情迷茫,他還沒從剛才那一幕中回過神來。

本來想問,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沈荼對他幾乎沒有隱瞞,但隱瞞的這件事卻從來沒告訴過他。所以明茗決定不問他,自己查。

萬一沈荼無論如何都不想讓他知道,在他問出口後反而封了自己這段記憶,那他更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想起這件事了。

明茗索性保持著這副表情,迷茫問道:“……什麼?”

明茗的演技算不得好,他還挺擔心被沈荼看出來。不過沈荼並沒有懷疑,仔細盯著他的臉看了片刻,似乎就放心了,隨口道:“沒什麼。”

神念交纏的感覺反應到身體上,明茗的臉還泛著紅,他懶懶應了一聲,靠在沈荼懷裡緩了緩,問道:“你看到那副畫麵了嗎?”

沈荼點頭,用圓光術將那副畫麵呈現了出來,與明茗從藥丸中感應到果然一樣。

明茗嘟著嘴不開心道:“怎麼你能用出來,我卻不能呢?”

沈荼安慰道:“應該是這神藥背後的擁有者修為太高了,遠遠壓過了你,所以你才不能將這個地方呈現出來。不過沒關係,你修為遲早會上去,躍過這個人的。”

明茗輕哼一聲:“希望吧。”

明茗問道:“你知道這個地方是哪裡嗎?”

沈荼搖頭,明茗擔憂道:“那可怎麼辦呀?”

他費了老大勁才讓沈荼看到這個地方,結果沈荼也不認識嗎?

沈荼淡定道:“不慌,我現在就招各地城隍來,讓他們將這副畫麵拿回去問轄下土地,看可有土地識得。”

明茗扶額,忘記沈荼可以搖人了。

“那你快點!”

沈荼含笑看著明茗,拉著他又粘糊了會兒,然後才放開他,和他下樓。

事關福德,沈荼對這事也很重視,一到樓下,立刻就將圓光術刻錄成玉簡,傳送給各地城隍,命他們三日之內找到地方。

如此折騰了半晌,等到晚上十一點多才搞完。

徐家四口看病很順利,楊川景給徐弟弟開了個方子,讓他們每三天就要來一次,方便他及時根據徐弟弟的身體狀況調整藥方。

徐家四口感謝極了,捧著藥方如珍似寶的離開。

明茗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藥殼沒用,就給了徐雅慧,讓她拿回去玩。

等一切安排妥當後,明茗和沈荼上樓休息,直到淩晨四點的時候,明茗按時起床,在沈荼陪伴下進入玉壇凝結仙露。

東方客棧淩晨兩點關門,這時客棧裡已經沒人也沒鬼了,燈也落了,店裡靜悄悄的。

明茗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氛圍,從玉壇中出來後便想回房間睡覺,卻聽到一聲嗚嗚地哭聲從門外傳來,他皺眉看向門外,喝道:“是誰在外麵哭?進來!”

沈荼眉梢輕挑,露出看戲的表情來。

在明茗的喝問下,哭聲的主人抹著鼻子一臉淚的爬了進來。

居然是熟人,賣藥鬼。

明茗驚訝地看著他,問道:“你怎麼回事,大半夜的在客棧外麵哭什麼?”

賣藥鬼說不出話,吸吸鼻子,一下子哭的更慘了。

“三、三爺,我的胎位被鬼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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