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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院直哉知道自己已不能阻止那個孩子出生。
真理專心備孕,停了對外任務,派下一批禪院家人去聽調,家裡的一部分事務交給了他。有反對派聯合了咒術總監部的人邀請他一起除掉禪院真理,他笑著帶他們來到真理的庭院門前。
然後他們死了。
影子從人類身體裡長出枝丫,每個人都炸成一朵黑色的血肉之花開在暗影的樹上。
雜魚總是誤以為自己是強者。
肮臟的血液噴濺,染上他半邊金發,滑下臉頰,他扯了扯沾血後變得黏膩的衣領,輕輕抬頜,下令道:“處理乾淨。”
“是。”
直哉洗完澡換好衣服,熏上香又等香味散去大半,確定沒有了會刺激到真理的味道才去找她。
走在路上時,他想,甚爾在不在?
他數著沿路的石子。
一塊,甚爾在。
二塊,甚爾不在。
三塊,甚爾在……
真理懷孕後缺乏安全感,即使他和魔虛羅日夜守著她也不夠,他不得不捏著鼻子讓甚爾自由進出禪院家。
其實他同不同意不重要,整個禪院家已經牢牢掌握在了真理手上。
她說冬天炎熱,那麼即使大雪紛飛禪院家人也要換上夏裝,她說狗會說人話,那麼禪院家的狗必須學會說人話,或者說,會說人話的變成狗。
禪院直哉看到甚爾和真理的相處才發現不對。
真理愛著甚爾。
和甚爾在一起時,她是真理。
和他在一起時,她是禪院真理。
禪院家終究在她身上留下了烙印。
他厭惡甚爾待在真理身邊,但更厭惡會因此退讓的自己。
直哉幼年追逐父親強大的身影,少年時期茫然四顧,發現一切唾手可得又好像遠在天邊,真理陪著他長大,和他一起熬過寂寞不甘的夜晚。最終卻將他踩在腳下,碾碎他的自尊,拿愛填上。
他確信他們是一類人。
不止是雙生子虛無縹緲的羈絆,基因的相似性,環境的同一性,造就了相同的思想回路。
直哉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但是索取的本能沒有一刻消失過。禪院家是一個空洞,裡麵的人內心也是空,他如此,真理如此,甚爾亦如此。
沒有心的人會死。
想活下去就要去爭,去搶,去奪,從稠的欲望中撈出想要的填上空洞,飲鴆止渴。
他離不開禪院真理。
比愛更深刻。
離開禪院真理代表了否定禪院直哉的一切。
他的強大,他的過去,他的意義。
也不能看著她身為人的部分死去。
他會跟著死去。
母親死的時候他沒去看,真理去了,他站在門口等她,無聊地想,老死的人是怎樣的?不需要想象,因為母親早已老死,活著的是軀殼。當真理成為家主後,這幅軀殼短暫地得到了靈魂,靈魂走時便帶走了它。
他那時有些害怕。
人類的末路竟清晰地展現在直哉眼前,而他感同身受——直哉的靈魂,是真理。
直哉打開門,看見她站在窗前,光從背後照來,麵容模糊不清卻很溫柔。
甚爾不在。
直哉麵無表情時懶散倦怠的模樣和真理很像,他走過去,從背後抱住她,真理察覺他情緒的異常,踮起腳親吻他,含糊道:“不開心嗎?”
他感受著疼痛與癢意。
空洞可能填上了一點,他發自內心地笑了,當看到略微凸起的孕肚,他的笑容又漸漸消失,小聲不滿道:“這家夥什麼時候才能出生……”
“噗,才懷上沒多久吧?四個月?”
“嘖……”
“直哉倒是和甚爾問了一樣的問題。”
“哦?他竟然有臉問,是他惹出來的麻煩吧。”
真理定定看了直哉一會兒,他被看的有些奇怪,“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嗎?”
真理搖頭,“我在奇怪,直哉能接受甚爾了?”
以往一提及甚爾,直哉就很生氣,這讓她苦惱,甚至有時會厭煩。
她不喜歡說謊,不喜歡掩飾,如果不是為了他好,因為愛他,她不會說那些不夠坦誠的話。生氣嫉妒無益於身心,隻會傷害到自己,難道還能傷害她嗎?
她不能完全剔除人的劣根性。
毫無生氣的任人施為她會感到無聊。
沒有長進的胡攪蠻纏她會感到疲憊。
耽於身體的快樂會忽略心靈的交融。
愛意本質上是不會增減的,但可能會藏起來。
直哉冷笑,出色的五官讓他做這種討打的表情也顯得有些可愛。
他說:“我不接受你會讓他滾嗎?”
“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