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咬牙“那你打兩個雞蛋過來吧。”
鄭明明有點兒擔心“弟弟會不會吃不完,以前都是一頓一個蛋的。”
“你倆一人一半,你也長身體呢。”
鄭明明的眼睛瞪大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陳鳳霞看得心裡頭百般不是滋味。就一個雞蛋而已,女兒都要這樣受寵若驚,也難怪她長大了以後動不動就怨氣十足,陰陽怪氣的。
記得那回兒子膽囊炎犯了,醫生要求飲食清淡。女兒非要吃炒雞蛋,自己就提了嘴“你弟弟不能吃。”
結果女兒立刻發火“是不是他不能吃的東西,我也要把嘴縫起來?我這輩子隻能吃他剩下的東西?”
後來雞蛋她煎了,女兒卻也沒給她個好臉。她也隻能自嘲,吃力不討好,她這個當媽的簡直跪在他們麵前過日子。
陳鳳霞轉過身,趕緊去煤爐邊炒菜。煤球還一直燒著呢,鍋裡頭的西紅柿冬瓜湯都滾了。
她將湯盛放到大海碗裡頭,開始做重頭戲茄子燒魚腸。
鐵鍋下了油,陳鳳霞將魚腸煎到金黃,盛起來,重新下辣椒籽煸出香味來。
本來應該放大蒜的,可是家裡沒蒜頭了。倒是女兒撿的辣椒切掉爛掉的部分,還能湊合著用。
茄子煸出水,變軟的時候,陳鳳霞將魚腸倒進鍋裡,一塊兒燜煮。
這會兒煤爐的火已經小了,一個煤球燒的差不多了。她不由得慶幸自己第三個菜做的是腐乳空心菜,不然這會兒的火頭再炒菜可真是夠嗆。
“喲,今天改善生活啊,老遠就聞到香味了。”
陳鳳霞正想心事呢,猛然聽到人說話的聲音。
她抬起頭,愣了下才認出丈夫的臉。
三十五歲的鄭國強,年富力強,頭發還是烏亮。不過也沒幾年了,等到四十歲的時候,他們兩口子就得互相幫忙染頭發。
不然看著就是老頭老太太,人家都不樂意喊他們做工。
鄭明明看到父親,相當驚訝“爸爸,今天這麼早啊。”
天還亮著呢。
陳鳳霞心道,哪裡早了,太陽都下山了,肯定過了六點鐘。
鄭國強將自行車靠牆根放,一邊抽著鼻子一邊往門口走,笑著跟妻子打招呼“曉得我回家吃飯啊。”
陳鳳霞下意識地要脫口而出“你不回家吃上哪兒吃去,你又不是大老板”,話到嘴邊了,又叫她強行咽了下去。
貧賤夫妻百事哀。
上輩子,他們兩口子越到後麵越沒話講。她嫌丈夫窩囊,跟他一輩子就沒享過一天福。
跟他們一塊兒出來的,是人是鬼都買了房,她連個自己的窩都沒有。人家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銀,自己一年到頭添不了幾件新衣服,在外頭渴死了都舍不得買瓶礦泉水喝。
真不曉得怎麼倒了八輩子血黴,攤上這麼個男人。
丈夫嫌她挖空心思貼補娘家,明明娘家人過的比她家滋潤,她還大包小包地往家帶。
她委屈,她不是想讓人看看,她家也過出來了嘛。
當年,那麼多人瞧不起她家。
小煤爐上煙熏火燎,鄭國強沒察覺妻子的情緒變化。他從包裡翻出飯盒,打開蓋子招呼孩子“明明,吃冰棒,你跟你媽一人一根。奶油綠豆的,弟弟爸爸抱。”
陳鳳霞看著遞到自己麵前的飯盒發呆。
鋁製飯盒,擦洗的乾乾淨淨,鋥光瓦亮,她印象中已經很多年沒用過了。因為兒女都說鋁不好,用多了容易老年癡呆。
她用了那麼多年,也沒瞧出來究竟哪兒不好。可既然孩子說不好,那就隻能不好了。
鄭國強奇怪“吃啊,你怎麼不吃呢。怕什麼啊,一根冰棍不至於沒了奶。真沒了就斷了吧,反正小的也一周歲了。”
陳鳳霞沒看他“你自己吃吧。”
鄭國強笑“我吃過了,你們吃。今天甲方的老總來工地上視察發的。”
難怪,就自己弟弟對工人的摳門程度,哪裡會買奶油冰棍。酸梅湯綠豆湯都不會給一口吧。
沒錯,眼下鄭國強這個姐夫在包工頭小舅子手下打工。
陳鳳霞想到了自己那個弟弟,又想到了對方當著那麼多親戚的麵,鼻孔裡頭噴氣,指著她破口大罵“陳鳳霞,你等著吧,你跪在我麵前求我的日子在後麵呢。”,頓時胸口堵得慌,隻覺得麵前的丈夫都可親可愛起來。
鄭國強這人的確窩囊無能,一輩子都沒混出個名堂來,還自我感覺挺良好。他給兒女說人生經驗的時候,大女兒小兒子都麵帶微笑,其實一個字也不會放在心上。
不過他有一點強,還算顧家。
彆說是工地上發的冰棍,就是出去吃飯,哪怕是一把花生米,他都惦記著帶回來給他們娘兒幾個嘗嘗。
當年還在老家的時候,他廠裡老出差。差旅補貼也都讓他買了各地的特產跟大商店裡才有得賣的補品回家。
什麼呼啦圈、走路會唱歌發光的鞋子,都是他從外頭帶回來,給女兒的。讓小小的鄭明明走在村裡頭,小胸脯都挺得老高。
算了,就跟大女兒說的那樣。
她跟人離了婚,還指望能找到什麼更好的嗎?都差不多。起碼他在同齡人中算有文化,高中畢業生呢,不喝酒打牌打老婆,也沒給家裡惹什麼禍事。
她自己又有什麼了不起的。她挑人家的時候,人家不也要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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