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強磨不過妻子,隻能先答應找人打聽考公務員的事。
比起十幾二十年後,到處都是公考培訓班的傳單,現在的人連啥叫考公務員都說不清楚。
起碼陳鳳霞重生到現在,在麥當勞裡頭就看見過人研究考研跟出國的書,倒是沒有瞧見誰看公務員考試。
她聽丈夫答應得痛快,不動聲色開問:“那你現在說說你打算找誰打聽啊?”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她信了他的邪!
鄭國強啞火了,他一個進城打工的農民,平常根本不和政府機關打交道,的確不知道上哪兒找人打聽。
他隻能嘴上敷衍:“當然是問黃大發了,他好歹也是個村乾部。”
“他自己都不是公務員!他上哪兒知道去?”
陳鳳霞上輩子沒嘗過教育孩子的苦。這回重生,倒叫老天爺連本帶利全還回頭了。
她現在正兒八經明白為什麼當年樓下小學生的媽每天都要咆哮兒子了。
屬陀螺的,不抽不行!
35歲的人了,還跟5歲一樣糊弄人,糊弄誰呢?
自己不規劃人生,她在前麵指著拖著,他還要在後麵賴著。
“現在我告訴你,你應該找誰。你當兵時的政委不是退伍進了航運局當政委嗎?打電話問他。還與你那些進了政府部門的戰友,打電話過去問。沒有私人電話,找黃色電話簿,翻到公家電話,一個個打過去問。”
真是的,沒少爺命一身少爺病。
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出身,還指望人家把飯燒好了送到你嘴邊不成。人家憑什麼哄著你?
對,你要臉,你混的不好,就不想在人前晃蕩怕沒麵子。
可你越是這樣,你就越混不好。
光會在後麵縮著,伸頭試試都不肯。活像多說句話能夠刮了他層皮似的。
鄭國強忍耐著不快,小聲嘟囔:“我問就是了,你發什麼火啊。”
“我不發火?你糊弄我有什麼意思,你又不是替我過日子。我問你,怎麼打電話過去問?我再告訴你,大學裡頭有電話機,你自己去買電話卡打。趁著現在大學生放假,沒人跟你搶,趕緊打電話。”
鄭國強也壓不住火氣了:“你這麼能耐你自己考啊,一天到晚就會
發火,多委屈你啊。”
陳鳳霞氣得胸脯一起一伏。委屈,她不委屈嗎?她上下兩輩子什麼時候不委屈了。
她委屈得沒邊了!
上輩子她看小區裡頭的家長被自家的熊娃氣到進醫院看急診,還覺得人家為什麼不能有話好好說,非得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
可人說不發火就能不發火嗎?
他們小區群裡頭聽說熊娃的媽住院的消息,大家約好了一塊兒過去看人。
也是高級知識分子的母親就在病床上哭,她不想當個溫柔的媽媽嗎?可溫柔有用嗎?張口閉口讓人講道理好好家庭教育的,自己帶三天孩子試試看。
她看他們吼不吼孩子。
漂亮話誰不會說。
陳鳳霞也想吼鄭國強。
但凡當年她能念高中,她要指望他?當初從小學到初中,她都是班上的班長呢。
不就是他們那個年代,上大學要推薦,農村的孩子沒門路念再多的書也不如早點下田掙工分嚒。
男孩子家裡頭還會供。女孩子當然得早點回家自己掙嫁妝。
他還拽上了。
考上公務員,過上好日子的不還是他嗎?穩定的工作,穩定的收入,受人尊重的社會地位,這些哪樣他有啊?
現在看著他們做小生意好像蠻不錯的,萬一來人檢查不讓再擺小攤子,他打算怎麼辦?繼續回去當小工嗎?
也不是沒經曆過,先前他們在醫院門口賣快餐,大蓋帽就不讓。誰知道這個創衛創到猴年馬月,誰知道還會有什麼幺蛾子等著他們。
搞不好再來一群大蓋帽,直接把他們拖走,當成盲流關起來呢。
有了正兒八經的乾部身份,他們才不至於提心吊膽,處處受氣,活像是闖進人家的難.民一樣啊。
屋子外頭傳來了大女兒的驚呼:“爸爸媽媽,弟弟會走路了!”
剛才還劍拔弩張的夫妻倆立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趕緊衝出去看。
原本隻會摸牆根,被姐姐攙著才能走路的鄭驍看到父母出來了,嘴裡頭咿咿呀呀的,像隻小鴨子一樣,搖搖晃晃表演起走路來。
他一邊走,還一邊拿小眼睛看著父母,口中發出哦哦的聲音,像是在炫耀一般。
陳鳳霞心中一軟,立刻蹲下身張開手,示意兒子:“小寶到媽
媽這兒來。”
鄭驍發出咯咯的笑聲,一路衝著跌進了母親的懷抱。
當媽媽的人,最後那點兒怒火也隨著兒子的笑聲煙消雲散了。
陳鳳霞摟緊了懷裡的孩子,久久不撒手。
對,她還有孩子。這才是她的孩子。一分鐘都不能離開眼睛的孩子。在外頭賣小吃都得自己盯著的孩子。
都是自己的事啊,活像這是她一個人的孩子。
攤子的她擺著,孩子她帶著。她讓人打聽一下考公務員的事,人家都好像她要了他的命。
不趁著還不到七老八十的時候,一邊工作一邊想辦法往前奔,難不成等頭發白光了再想未來嗎?
說的好像還有未來給他想一樣。
鄭明明大聲強調:“爸爸,你做的學步車太好用了,弟弟都會走路了。”
鄭國強得到了女兒的誇獎,隻勉強擠出個笑。他偷偷看妻子的臉色,硬著頭皮作答:“好了,我問就是了,你彆一天到晚就知道發火。”
陳鳳霞埋著頭不理他。嗬,高中生好了不起哦,架子擺的死大。
他不上心她自己問,她就不信找不到人問咯。
上午出攤子的時候,陳鳳霞就大著膽子問文化宮的老師,現在國家招不招公務員,又有什麼招收條件。
文化宮的老師愣住了,開口就問:“你也是大學畢業生?”
陳鳳霞的臉騰的一下子紅了,臊得恨不得鑽地洞。
她支支吾吾道:“不是,我就是幫我家裡頭一個妹妹問問,她快要大學畢業了。”
文化宮老師笑著扶了下眼鏡:“哦,那難怪了。這個國家機關招考公務員也就是這兩年,嗯,前年,94年開始的事。考錄政策、錄用計劃、資格條件、考試成績和錄用結果五公開,不跟以前似的,全是內部子女頂替了。你妹妹要真想打聽,問他們學校的老師可能會更清楚些,還有就是留心看報紙,報紙上應該會有新聞。”
“那最大什麼年齡能考啊?”
文化宮的老師一愣,下意識地摸摸腦袋,遲疑道:“應該沒有限製吧,我沒看到提。”
“那有沒有說是什麼文化水平?”
老師詫異:“你妹妹不是大學畢業嗎?那肯定沒問題了,估計中專就可以。”
陳鳳霞先是一喜,喜的是
現在果然已經有公務員考試了,然後又是一哀,哀的是文化宮的老師顯然也知之甚少,根本就是泛泛而談。
看樣子,她還得想辦法找其他人問公考的事。
存了心事,陳鳳霞話就少。
母子三人中午做完了買賣騎三輪車回家的時候,鄭明明癟著嘴巴,小心翼翼地提議:“媽,我晚上去活動中心賣小人書吧。”
陳鳳霞“啊”了一聲,以為女兒是晚上學習累了,想鬆快鬆快,開始琢磨這事的可行性。
鄭明明已經著急忙慌地說出了自己的計劃:“我們今天比昨天多掙了二十七塊錢,我晚上肯定能把剩下的八塊錢掙回頭的。”
她看到了,活動中心有好多小朋友呢。她知道小朋友喜歡看什麼小人書,她一定能夠賣得好。
陳鳳霞一樂,沒想到女兒還惦記著這事。旋即她又是一喜:“你還記得收了多少錢啊。”
鄭明明癟嘴巴,開始報賬:“我們今天賣掉了四個盒子的壽司,是四十塊錢,二十三包雞米花,一袋一塊錢。十七份三明治,三十四塊錢……”
她小嘴巴叭叭叭算了一通,然後刨除食材的開銷,最後上午的淨收入應該是兩百二十三塊,比昨天多了二十七塊錢,但距離她的目標還有八塊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