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鳳霞樂不可支:“沒事,以後等他走路穩當了,我們就天天讓他跑步。”
兒子眼睛立刻瞪得圓溜溜的,像是受了驚嚇的模樣。
母女倆笑的不行,哎,你還聽懂了啊。那跑步日程就早點安排上吧。
晚上鄭國強回來的蠻早,還幫著妻子賣了一會兒豆乳蛋糕。
這是陳鳳霞搞出來的新品種,拿內酯豆腐做蛋糕,玩的噱頭就是熱量低,吃了不會長胖。
這一手她還是上輩子看兒子做給準兒媳婦吃的。
兒媳婦愛吃甜食,又擔心胖了拍婚紗照不好看。兒子就從網上學了這個做給她當早飯吃。
可見男人就是再忙,隻要他有心,就能擠出時間來為愛人做事。
陳鳳霞上輩子享受不到兒子的服侍,現在卻能靠這手甜點掙錢,也挺開心的。
這個豆乳蛋糕一份成本不到兩塊,賣出去五塊錢卻次次被人搶得一乾二淨。
她推出一個多禮拜,就沒有賣不完的時候。
鄭國強過來幫忙,陳鳳霞跟女兒就輕省多了,也能稍微歇下來喘口氣。
鄭國強一邊忙手上的事,一邊看著正在拿乒乓球逗自家兒子的老李頭,驚訝地問妻子女兒:”你們還會雇長工啊?”
這老頭子多夾生,居然還幫忙照應他兒子了。
陳鳳霞將一份蛋糕配上奶茶遞給客人,隨意地掃了眼,理直氣壯:“你看我們誰有空管他?也就是小驍最閒了。哎,你今天回來的倒早。怎麼,晚上他們不吃夜宵了?”
“下午不是下雨嘛,晚上吃一頓差不多了,我就先回來了。”鄭國強瞧著心情不錯,眼裡都帶著
喜色。
陳鳳霞看他,心裡頭好笑:“說吧,到底什麼事,叫你火急火燎地跑回家。”
鄭國強可不承認,語氣正直的不得了:“我能有什麼事啊,我不是怕你們忙不過來嘛。”
陳鳳霞鼻孔裡頭出氣,也不理睬他。她要他吊胃口?狗肚子裡藏不住二兩油的家夥。
果不其然,等到街上的鐘聲敲響八點,活動中心的客人漸漸散去,老李頭將小鄭驍還給鄭國強,又喊鄭明明跟他打了局乒乓球後,鄭國強一邊逗弄咿咿呀呀的兒子,一邊故作不經意地開了腔:“馬興元今天跑去食堂找我了。”
陳鳳霞挑高眉毛:“他找你做什麼?”
這人無利不起早,無事不登三寶殿的。
鄭國強臉上的笑意已經壓抑不住,眉毛都要飛上天了:“能有什麼事啊,找我買房子唄。”
陳鳳霞“啊”了一聲,愈發驚訝:“他不在銀行乾了,改行銷售房產了?”
不會啊,上輩子這人可是在銀行一直乾到退休的。而且他一輩子得意自己公家人的身份,應該看不上房產銷售這種事。
鄭國強直接笑出了聲:“就是在銀行,所以他才找人買房。”
銀行在房地產界一直扮演著重要角色。可以說沒有銀行的話,房地產界根本玩不轉。
這個時代的銀行玩得更大,它們自己也是下場的玩家。
結果國家政策一縮緊,被硬吹出來的房地產神話全是泡沫,開發商找不到下家接手,紛紛倒閉跑路。剩下一地雞毛,跑不掉的銀行就成了首當其衝的冤大頭。
呆賬壞賬爛賬搞得銀行焦頭爛額,簡直不知道如何是好。
馬興元所在的銀行還算運氣好的,因為開發商抵押的房子好歹建了起來,就是有價無市沒賣掉而已。
也虧得沒賣了,不然跟上元縣,一樣開發商拿著賣房款跑了,銀行更加連哭的地方都沒有。
鄭國強感慨:“銀行不好好乾金融,跑來做生意,不吃虧才怪。”
陳鳳霞在心裡頭念叨,何止銀行啊,現在哪個不做生意?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沒看到老年活動中心現在都直接敞開門做買賣,公開收夜市攤位費了嘛。
當然,給出的名頭是衛生管理費,一晚上不管生意好與壞,來這邊的
攤子都得交十五塊錢。
陳鳳霞估摸著這筆錢進單位的小金庫了,反正負責打掃衛生的她跟丈夫每個月也就多拿一百五十塊錢的獎金。
看上去更加像封口費。
她打斷了丈夫的感慨:“他找你,是想把他們銀行拿到的房子賣給你?”
鄭國強點頭:“是啊,我猜銀行這錢不明不白的,估計是領導挪用的公款。現在對不上賬了,所以急著賣房拿過來湊錢呢。你看馬上就九月份,一年都過去差不多四分之三了。還有多少時間留給他們應付年底查賬啊。”
陳鳳霞點頭,感覺這事兒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上輩子聽說過一家國內銀行破產的新聞,好像就是倒在房地產上的,應該就在海南發生的事。
哎,沒想到眼下江海的銀行也能被連累成這樣。
她試探著問丈夫:“那房子便宜吧?”
“再便宜我也不會買。”鄭國強不假思索,“你想想看,要真是好的,馬興元會找我買房?天曉得那是個多大的窟窿。哼,我真搞不懂這人,我看上去像個傻子嗎?居然還跟我老同學長老同學短起來。”
陳鳳霞急了,要是比市麵上的價錢便宜,這現成的房子不要白不要。
鄭國強嗤笑:“你傻啊,要是好房子,馬興元會找我去買?這人就是壞的流膿。”
話說出口,他又強調了一句,“我就事論事,可沒彆的原因。”
陳鳳霞倒是愣了下,還有什麼緣故?哦,馬興元的老婆孫紅梅。當年人家跟自己丈夫可是有段青澀校園戀情呢。
嗬,快趕上《十六歲的花季》了吧。
陳鳳霞話裡頭的酸味漫了出來:“你還能有什麼原因?”
旁的不知道,孫紅梅跟自己丈夫絕對沒有什麼故事了。人家好好的國家乾部到底要怎麼想不開,跟個要啥啥也沒有的老打工的再扯上關係?
就算出軌也要找好了對象啊。
鄭國強瞪大了眼睛:“你看看你,我好好跟你說,你還找話頭了。”
陳鳳霞可不承認:“彆,我什麼都沒說啊,是你自個兒起的話頭子。”
人不能在背後說人,否則一準會招來正主。
夫妻倆還在耍花腔呢,鄭國強那位高中同學就找上了門。
馬興元還是小肚子挺
挺,三十多歲的人光看頭發跟肚子,瞧著油膩的跟四五十歲有一拚。
陳鳳霞掃了這人一樣,頓時感覺孫紅梅的眼光也不怎麼樣。三十多歲都這德性了,可見二十多歲時同樣磕磣。
這麼一比起來,雖然鄭國強老了以後因為生活的風霜看著滄桑,但起碼現在形象還是蠻能拿出手的,很撐自己這個當老婆的麵子。
沒錯,她就膚淺了,她看臉。
她都靠自己掙錢不指望男人養了,她憑什麼不能按照自己的喜好看臉啊。
陳鳳霞心裡頭藏著點兒小得意跟小自豪,見人就是三分笑:“喲,馬主任這是來照應我們生意啊?”
馬興元沒想打鄭國強的老婆如此熱情,眼睛立刻亮了,閃爍著希望的光:“哎喲,弟妹,生意興隆啊。我們老鄭這是發大財了,應該在江海安家立業了。
你上次講的那個想在江海買房子的事,我一直給你們留意著呢。這不,我們單位一有內部房,我第一個想的就是國強。
國強說買房這事不小,得回家跟你商量一下。不知道你們商量的怎麼樣了。”
鄭國強正要開口直接拒絕,他懶得再跟這人掰扯,彆打擾他乾活。
早點收拾完了,他們也好早點兒睡覺。明天還要做買賣呢,一寸光陰一寸金!
陳鳳霞卻搶先一步說話:“國強剛跟我起了個頭呢。正好馬主任你來了,和我講講到底怎麼回事吧。”
馬興元心中一喜,感覺自己的確找對了人,立刻迫不及待地開始推銷:“我們單位自己的房子,賣給職工的,質量絕對有保證,也便宜。”
陳鳳霞也不接話,就聽他一頓吹。他這口才比起二十年後的銷售顧問差遠了,就連上元的那我售樓小姐也比他專業多了。
等到這人口乾舌燥,到處找水喝的時候,陳鳳霞才遞了杯酸梅湯過去:“馬主任,你說了半天,還沒說房子在哪兒,又是多少錢啊。”
馬興元剛道謝喝了口酸梅湯,就差點兒被嗆到,連著咳嗽好幾聲才說出話:“放心,絕對在江海市,就在燈市口那邊,熱鬨的很。”
陳鳳霞明白了,燈市口眼下在江海人眼中就是農村。雖然剛劃了市區,也算熱鬨,但跟老城區的純正血統相比,農村始
終是農村。
畢竟農村的廟會也熱鬨啊,什麼時候都人擠人。
那能跟上海的城隍廟比嗎?
人家買房子是想當城裡人,跑去農村乾什麼?
二十年後農村戶口值錢,眼下農村跟城市可是天壤之彆。為了個城鎮戶口,大家能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都挺好》裡頭女主她媽當初不就是為了城鎮戶口留在城裡工作,才嫁給她從頭到尾都沒看上過的丈夫的嚒。
馬興元怕她也計較這個,立刻強調:“那可是好位置,五萬塊錢買個大彆墅還帶個小院子,上哪兒找這麼便宜的事哦。真是老同學,不然我怎麼會找我們國強呢。老鄉啊,多少年的老交情了。”
陳鳳霞笑嘻嘻的:“這麼好的房子,我們都不好意思占馬主任你的便宜了。要不,還是你自己買下來吧。”
馬興元叫她擠兌的沒辦法,隻能支支吾吾:“我明人不說暗話,要不是我們家剛買了車,手上沒錢,這房子我還真想買了自己住。了不起就是上班遠點兒,我還怕單位不給我們安排公車?我跟你講,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他這話半真半假。
真的是這房子擺在社會上說的確不差了。雖然位置偏,但兩層樓還帶個院子的小彆墅;如果不是銀行急著拿這房子換錢,就算現在房地產市場不景氣,也不會是這個價錢。
真是蘿卜白菜價了。
假的是馬興元手上有錢,但她老婆單位已經定下來分房。交兩萬塊錢就能拿下單位旁邊一套一百平方的大房子。他瘋了他花五萬塊跑去農村買房子?二層樓講起來好聽,其實麵積還不到一百五十個平方呢。
陳鳳霞不知道裡頭的彎彎繞,卻也不想罵馬興元蠢。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1996年誰知道燈市口將來會是江海的熱門商圈?
就好像2020年,你問她手上有一百萬是在市中心買房還是去郊區買小彆墅,她也會選擇前者啊。
陳鳳霞有些心動,順嘴問了句:“那你們銀行的班車路線都經過哪些地方啊?”
馬興元心中樂得冒泡,哎喲喂,可算是找到人接盤了。他不願意買單位的攤派房,卻又害怕得罪領導,現在有這家冤大頭,真是讓他做夢都笑醒了。
嗬,感謝他吧,要不
是他,就憑鄭國強這樣的窩囊廢,這輩子都彆想在江海買上房。
燈市口再農村,也是江海啊。
馬興元興衝衝的:“放心,我問過,終點站到我們銀行。弟妹你把自行車放銀行車棚,我來打招呼,然後再騎車過來上班沒問題。我們明明上學也不用愁,中途剛好經過他們學校。”
陳鳳霞挑高了眉毛,這回倒是要對馬興元刮目相看了。
這人看樣子真想辦事的時候還是蠻有能耐的嚒,居然連她家女兒在哪裡上學都調查的清清楚楚。
馬興元笑嘻嘻:“我說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就肯定不會差。”
眼看兩人越來越熱絡,連將來住進去大人小孩怎麼念書做事都討論起來了,一直冷眼旁觀的鄭國強也急了,不得不開口提醒妻子:“鳳霞,我們不蓋房子了?”
開什麼玩笑,要是放在兩個月前,五萬塊錢兩層樓,就算位置偏點兒,捏捏鼻子他也就認了。
講個實在的,綜合比較起來,比在前進村蓋房子劃算。畢竟那彆墅已經蓋好了,他們隨時都能搬進去住。
可現在他發癲,要這種房子?前進村的5層樓已經在蓋了啊。
他家好多錢,能這樣瞎折騰?
陳鳳霞隻恨丈夫不是重生的,不能時刻跟自己一條心。
燈市口那邊是學區房。
那個位置她曉得,外國語學校的分部很快就設立在那邊了。等到大家擇校觀都冒起來的時候,那邊的磚頭都跟金子做的沒差彆了。
更彆說一套二層樓的彆墅!
鄭國強不理會妻子糾結的神色,隻急赤白臉:“都蓋房子了,你買什麼房子?”
三萬塊錢都實打實地給了,他們還要再想辦法攢三萬塊,哪兒來的五萬塊錢買房?
陳鳳霞想開口的時候,突然間靈機一動,對啊,蓋房子!
她在前進村還有棟新的五層樓等著去蓋呢。
幾乎是電光火石間,一個大膽的念頭就在陳鳳霞腦海中冒出了雛形。
她甚至等不及這個念頭完善好,就朝馬興元露出了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啊,馬主任,我們已經決定在村裡頭蓋房子了。”
這板上釘釘的事情一下子黃了,馬興元的臉都掛不住:“蓋房子?你們人都來江海闖蕩了,怎麼還跑
回農村蓋房子?你們圖什麼啊!”
呸!難怪說泥腿子老農民一輩子窮命,一點兒眼光都沒有。
虧他還以為鄭國強好歹是上過高中當過兵乾過銷售走南闖北過的人,多少有點兒眼光。
合著還是老農民的那套,在城裡打工掙錢回農村蓋小洋樓臭顯擺,完了自己一天也住不上,還得回城裡待在窩棚裡頭繼續打工掙錢過苦日子。
馬興元都感覺自己被深深地羞辱了,他怎麼會找這麼個爛泥糊不上牆的家夥來買房子。
狗肉進不了大上海。
就他,也配在江海紮根?
呸!
陳鳳霞無視他鄙夷的神色,隻滿臉歉意的笑:“真不好意思啊,也就是這幾年的事。要是你上個月過來,我們也就買了。差了的錢,馬主任你簽個字,我們問銀行借,分期付款還不就結了嘛。實在是,機會難得,還是得在村裡頭蓋。”
她這話說的含含混混,搞得馬興元心裡頭直打咯噔。
等等,什麼意思?好端端的,鄭國強為什麼非要回農村蓋房子啊?
馬興元感覺自己得問個清楚,這絕對有問題。
然而鄭國強被陳鳳霞招呼著去給兒子洗澡了,陳鳳霞則乾脆變成了沒嘴的葫蘆,無論馬興元怎麼軟磨硬泡,她都死活不肯透露一個字。
再拿話逼她,她就是打哈哈,落葉歸根嘛。當然得回老家蓋房子。
小孩上學怎麼辦?哎呀,回老家就是了,有錢在哪兒都自在。
馬興元感覺自己抓到了重點,有錢!
就鄭國強哪兒來的錢?買彩票中獎的話那也不在乎多買套燈市口的房了。
除非有一大筆錢等著他,但那錢還沒有到手。
那麼……
哦,那就是那件事有眉目了。
“老侯給你們兩口子的消息吧?”馬興元伸出肥厚的手掌,還翹起了蘭花指,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狗日的,你們這幫子家夥真是不地道。老侯有門路都不跟我透一句口風。”
陳鳳霞趕緊否認:“你都在江海當乾部了,還想……”
話說了半截子,她一副“糟糕,說漏嘴了”的慌張模樣,又開始打死不承認:“沒有,沒有的事。我們老鄭跟老侯多久沒見了,我家窮的連個電話機都沒有,上哪兒傳遞消息去。
馬主任,你忙啊,時候不早了,我們這邊得關門了。”
言罷,她不由分說,愣是將馬興元強行送出了活動中心。
聽著對方在門口馬了好幾句“狗日的東西”,她也沒再開門。
鄭國強出來拿肥皂,聽到他罵人,頓時氣憤不已:“狗娘養的,媽的,罵上門來了。”
陳鳳霞擺手,直接推丈夫回去:“隨他去。快點,給兒子洗完澡回來,趕緊跟我一塊兒打掃衛生。”
鄭國強還在嘟囔:“就讓他罵上門啊。”
陳鳳霞做老好人:“哎喲,罵兩句又不會少塊肉。”
況且馬興元要是真自作聰明,拿錢跑回老家蓋房子了,到時候哭死都算輕的,罵兩句有什麼啊。
看著丈夫的背影,陳鳳霞朝天花板翻了個白眼。
她這是為誰出氣啊?還不是為這個男人。
嗬!故意捉弄她男人,白吃白喝她男人還嘲笑她男人。
70塊錢的賬不是賬嗎?她讓後頭再加四個零還回來。
她可沒有誆人。她是要在前進村蓋房。前進村不是村嗎?她又沒說是老家安裝莊。
前進村拆遷可是真的。
誰讓這人自己財迷心竅,想岔到安莊上去了啊。
媽呀,天花板上什麼時候繞了蜘蛛網?得趕緊清理乾淨。
不然下回蜘蛛掉下來,落到吃的裡頭,這邊還怎麼做生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