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玲瓏棋局11(2 / 2)

雨水如注,比方才下得更大了,十方和嵇安一道侯在階下,焦灼得望著茶室裡麵,小郎君已經進去半個時辰了,仍未出來。

家仆貼心地送來熱茶給他們。

十方忍不住旁敲側問∶左相還在與我們公子說話麼?

家仆笑嗬嗬道∶左相在給小郎君批閱文章呢。

十方∶....

即墨清雨不僅在批閱文章,還在考察課業,他接連考察了新近閱覽的幾冊在他看來言之有物的經典,任意摘選段落,無論多麼生僻,江蘊都能對答如流。

一些觀點和見解,讓即墨清雨都耳目一新。

即墨清雨冷著臉放下書,道∶你並未荒廢過課業,也根本不像之前說的那樣,胸無大誌,疏懶懈怠,為何要用假話搪塞老夫?是不是受人脅迫?

他口中的人是何人,再明顯不過。

江蘊道∶學海無涯,今日不過湊巧能答上兩句而已,這與晚輩胸無大誌並不衝突。而且—我欺瞞了左相,其實我之前在家中時已經拜過師,且不止一位,我若再拜左相為師,是對左相不敬,也是對之前老師的不敬。

即墨清雨立刻酸溜溜問∶拜了何人?

江蘊便道∶是家中請來的幾位夫子。他們都隻是普通的教書先生,並無什麼名氣

即墨清雨半信半疑,因他不大相信,幾個籍籍無名的山野村夫,能教出這樣優秀的學生。但他時也無法反駁。

便繼續冷著臉∶你今日,是為他而來?

江蘊點頭。

即墨清雨冷笑∶你如何確定,老夫會管他的閒事?你難道沒聽說過,平日在朝上,老夫是如何罵他的?

一個睚眥必報、好武好戰、敢在宴會上當眾射殺齊國使臣的暴虐儲君,老夫為何要救他?

江蘊道∶但他也是一個智勇雙全,懷有赤子之心,有膽魄,有手腕,有能力,寧願孤注一擲,孤勇而行,走最艱最險的那條路,也不願意屈從世家控製,當顏氏傀儡的儲君,不是麼?

若不然-

江蘊抬眸,望著這個清正板肅,言辭犀利,從不行諂媚之事的大隋第一純臣。左相也不會在三年前,暗中往北境接濟糧草。

天空恰好又滾過驚雷。

江蘊聲音不高,卻勝過驚雷。

侍立在一旁的趙衍驚訝睜大眼,不可置信的望著板著張臉、席地而坐的即墨清雨。

他日日侍奉在側,怎麼從不知道,師父曾經往北境偷送過糧草,師父不是最厭惡太子了麼?

即墨清雨眼波不動,神色複雜的打量著江蘊。

想,實在太通透,太聰慧了。

當真如一塊雕琢精致、光華驚豔四方的美玉一般。

這樣的美玉,合該與世無爭,與青山流水為伴,心無旁騖地鑽研學問,不沾染任何世俗泥淖。

可惜,卻被一頭野心勃勃的狼給提前叼走了。

即墨清雨又有些糟心。

白菜被豬拱的糟心。

他冷哼聲,道∶就算是真的又如何,此一時彼一時,老夫是不忍心看著數萬將士因為他的衝動與莽撞,活活凍死在北邊,今時今日,你覺得老夫還會繼續由著他踩著將士們的白骨與鮮血上位麼?

江蘊淡淡一笑∶那左相便願意看著顏氏踩著無辜百姓的白骨與鮮血上位麼?據我所知,僅去歲一年,因為各種原因,屈死在以顏氏為首的世家大族手中的百姓多達數乾人,他們有的因為失去田地而活活餓死,有的因為得罪當地豪強被活活打死,有的甚至什麼都沒做,便橫死道邊,連屍首都無人收。去歲九大營奉命安置流民,上下勾結,貪墨賑災錢糧,寒冬臘月,將近千名流民驅趕到山中,任由他們活活凍死。九大營作戰時,還有用奴隸祭旗,讓死囚做盾牆開路的傳統。此次驪山兵變,顏氏更是喪心病狂,在山中埋了無數炸藥,讓不知情百姓為其私欲陪葬,這便是左相願意看到的天下與蒼生麼?

我知道,在左相眼中,他可能是一個好武好戰不符合清流大儒所定標準的太子,但他治軍嚴厲,軍紀嚴明,麾下士兵令行禁止,從未做過屠城屠村、劫掠騷擾百姓之事,至少,他是一個頭腦清明,願意善待百姓的儲君。天下大勢,分分合合,最終鹿死誰手,無人可以預判。但日後…….若天下真落入他手中,普通黎庶尚有活路,若是落入顏氏之手,於天下蒼生而言,恐怕會是另一場浩劫與噩夢的開始。

我今夜來,並非是讓左相救一個看不順眼的儲君,而是請求左相救一救未來蒼生。

江蘊自然是做過功課才來的。

他知道,即墨清雨雖屬清流派,從不參與朝中黨政,但即墨一族在江北根基十分深厚。即墨清雨能無所顧忌地做純臣,除了性情之外,還有家世做依托。即墨家族有一支神出鬼沒的墨騎,由身懷絕技的遊俠組成,他們可以暢行無阻的穿梭在任何國家間,傳遞消息,實力不輸任何專業斥候。

眼下,想要越過顏氏設下的重重封鎖,將消息準確無誤的傳到驪山,隻有即墨家族的墨騎可以辦到。

小郎君清雅聲音在室中回響。

不僅趙衍愣住了,連即墨清雨都有一瞬的失神。

..

他甚至忍不住想問,你究竟是誰,當真隻是一個出身鄉野的普通學子麼,一個普通學子,怎會有這樣一番高瞻遠矚的見解。

天下熙熙,天下攘攘,大多數人,窮極一生,都隻關心個人成敗得失,功名前程而已,能把一身-家弄明白就不錯了。這是第一次,即墨清雨聽到有人在他麵前大談天下蒼生,而不是隋都朝堂的那點權力傾軋與風起雲湧。

即墨清雨目光一瞬銳利如電,問∶你覺得,日後他有本事將整個天下都收入囊中?可那一江之隔的江國太子江容與,才華手腕並不遜色他,你如何篤定,他一定能贏?

江蘊∶其他我不了解,但有一點,江容與可能不如他。

哪一點?

江容與,身體恐怕不如他。

5..?

即墨清雨以為他是指江國太子墜崖受重傷之事,哼道∶就算沒有江容與,以後,可能也會有張容與,顧容與,他現在鋒芒太盛,野心太重,這麼大一個隋都,都已經快不盛不下他的野心了。力量令人瘋狂啊,他就像一柄銳利無匹的刀,若沒有一把能收束住他野心的刀鞘,老夫是不會放心把天下和黎庶交給他的。

江蘊胸口冷意泛起,有些想咳。

便端起案上熱茶,飲了一小口。

他素白指節摸著茶碗,聲音溫雅而無情∶力量令人瘋狂,是在憑借力量可以得到任何東西,達到任何目的的前提下,可若讓他知曉,天意自古高難問,天下間,有些東西,有些事,不是單憑力量就可以達到的,他自然不會陷入瘋狂。

即墨清雨看著這個渾身充滿秘密的年輕人∶何意?

江蘊∶我聽聞隋都有玲瓏塔,巍峨壯觀,高聳入雲,登臨塔頂,抬手可遮日,俯能聽驚風,便是小小螻蟻,也會生出征服天下的野心。我想在塔上布一局,等天下野心家來戰。

說完,江蘊便起身,與即墨清雨告辭。

即墨清雨神色越發複雜,良久,道∶三年前,老夫曾派麾下墨騎往北境接濟糧食不假,但那批糧食還未到達北境,他已憑借自己的力量走出了雪山。

他不是一般的孤狼,希望你能…布好這一局。

江蘊與他從容行一禮,轉身走出茶室。

外麵風雨瀟瀟,驚雷未止。

江蘊仰頭,靜望著漫天雨幕,而後伸出手指,任由雨絲從指間滑落。

十方忙撐傘迎上來,問∶左相可是答應幫殿下了?

江蘊點頭,朝他一笑。

道∶我們去玲瓏塔。

作者有話要說∶隋狗;嗷嘞汗汗。

作者∶老婆給你送狗籠來了,記得付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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