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蘊佯作不見,如常批複完手中折子,交給公孫羊,方擱下筆,坐到裡麵靠窗的小榻上,撐額休息。
榻邊小案上擺著果酒和糕點。
江蘊閉上眼,沒多久,就感覺有一個軟乎乎的小東西,鬼鬼祟崇從下麵爬上來,鑽進了自己懷裡。
小東西還偷偷親了下他的手指,而後就調整成一個舒服的姿勢,蜷在他懷裡香呼呼睡著了,等公孫羊去而複返,腳步聲在外響起,小家夥又警惕地豎起耳朵,迅速鑽出去,一溜煙兒躲了起來。
簡直比在蛋裡時還靈敏。
公孫羊何等敏銳,隔著簾幕,一眼就瞧見了某個—閃而過的小身影,他輕車熟路的走到案前,掀開桌布,將躲在下麵的某個小患子揪了出來。
小患子還不會說話,一雙漂亮猶如寶石的眼睛已經會凶巴巴地瞪著他。
江蘊起身走過來,見狀,嘴角輕輕一揚,道∶罷了,放他下來吧。
公孫羊輕輕把小患子放下,小家夥立刻轉身撲到江蘊身上,狗皮膏藥一般,兩眼汪汪,可憐兮兮眨著眼睛。
江蘊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白嫩的臉蛋。
下不為例。
江諾。
他輕輕叫著小家夥的名字。
小家夥眼睛一彎,像聽懂了一般,粲然笑了起來。
整個蘭馨宮都知道,小皇孫有兩副麵孔,麵對奶娘和宮人時,冷冰冰著一張臉,對誰也愛答不理,一到了太子殿下麵前,就變成了一隻漂亮乖軟的小兔子。
小家夥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都黏在江蘊身上,經常趁著宮人不注意,偷偷溜進江蘊處理公務的地方。
今日亦是如此。
看著小家夥漂亮如星星的眼睛,江蘊有些心軟,便把小家夥放到榻上,和他打商量∶孤還有事情要處理,你先自己睡一會兒,好不好?
江諾乖乖點頭,雪團子一般,在榻上翻了滾兒,便趴在自己的小枕頭上,乖乖閉上眼睛,原地表演了個瞬間入睡。
江蘊嘴角再度一揚,伸出手指,戳了戳小家夥肉乎乎的臉蛋。
洛長卿被傳了進來。
他忐忑入殿,在簾幕外站定。隔著簾幕,他看不清裡麵太子的具體容貌,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金色身影。
這一年多以來,洛長卿充分見識到了江蘊的手腕,他再也不敢將對方看作除了虛名外毫無才能的病弱太子。
洛長卿規規矩矩行過禮,裡麵傳來一道冷玉般的聲音∶國主找孤有事?
也、也無什麼大事。
洛長卿吞吞吐吐說出了想回洛國的事,說有些思念故土,想回去看看。
江蘊便問∶可是孤招待不周,令國主不滿意了?
不不,下臣絕無此意。江都風景宜人,氣候薰暖,下臣住得很好,很舒服,隻是……昨夜做夢,夢見先人,先人指著下臣的臉,罵下臣不悌不孝,豬狗不如,下臣醒來後,心中傷悲,想一定是下臣久不侍奉宗祠,才引來先人夢中顯靈警告。
裡麵沉默了會兒。
洛長卿心如鼓擂。
江蘊道∶如此說來,倒是孤思慮不周了。
嗯,那國主就回去吧。
洛長卿一愣,沒想到江蘊如此輕易就鬆了口。
他大喜過望,立刻跪了下去向江蘊謝恩。
江蘊從簾幕內走了出來,洛長卿慌忙低下頭,聽上方年輕太子接著道∶小皇孫喜歡聽琴,國主歸去之日,就讓洛世子入宮來,給小皇孫做琴藝師父,教授小皇子琴藝吧。
....
洛長卿那噴薄而出的喜色瞬間僵在臉上。
殿下,這——犬子木石之心,不通人情世故,恐怕擔不起教導小皇孫的重責……
江蘊道∶孤相信洛世子,正如相信國主。
洛長卿委頓在地。
望著那燁燁閃動的一片金衣,心底一片寒涼。
等送走失魂落魄的洛長卿,公孫羊問∶這位洛國君,如此疼愛洛鳳君,真的會忍心拋下洛鳳君,自己回國麼?
江蘊道∶讓他自己選擇吧。
洛長卿離開後,江蘊便回到榻邊,撐著下巴,打量著睡得香呼呼的小患子。
不多時,公孫羊取了湯藥過來。
這是治療胃疾的湯藥,江蘊每日都要定期服用。
喝到一半時,宮人另送了鹿角湯過來。
原本酣睡的小崽子一聞到鹿角湯的香味兒,立刻啊呀一聲,開心地坐了起來。
小崽子飯量太大,三個奶娘都喂不飽,每日除了奶水,必須另喝一碗鹿角湯。江蘊起初擔心小家夥身體出了問題,孟輝仔仔細細檢查了一番,得出結論∶很健壯,沒有任何問題,就是餓的。
盛鹿角湯的碗並不比江蘊手中的碗小。